87.月光(2 / 2)

玲瓏月 白雲詩詩詩 8789 字 9個月前

“……你要幫我,怎樣幫我?”

“怎麼樣都行,守著你都行。”這個金總不含糊:“我咬都給你咬成爛粽子了,不怕給你多咬兩次。”

露生聽他說話放屁,忍不住又要笑,沉吟片刻,認認真真回望於他,一字一句道:“不必你來幫,我答應你就是。”

這話答得太容易,金總簡直不敢相信,露生見他躊躇,心中傲氣又上來:“我既答應你,就必能做到,彆小瞧人!”

金世安搓搓爪子:“大男人說話算話,同誌,握個手!”

露生臉上微微一紅,把手跟他握住了。

回想他們那時握手的情形,不像偉人會麵,倒他媽的像在求婚,總而言之——偉大的、純潔的、超越階級的,穿越時空、開了外掛、好像爽文二男主的,互相嫌棄、毫無計劃、但是盲目樂觀的,以兩個領導人為中心,可能以後也就隻有兩個人,總而言之攜手並進奔解放的革命聯盟,就在這一刻誕生了!

金總越想越高興,恨不能現場拜個把子,隻是昨天晚上被下踹上撓,要起來又屁股疼,橫在床上叫:“以後彆叫少爺,兄弟之間平起平坐。”

“不叫少爺,叫什麼?”

金總咧嘴一笑,在露生下巴上搔了一下:“叫哥哥。”

露生大驚地看他,臉上連血色都沒了。

金世安沒留意他的表情,反正失望是肯定失望的,到時候勸勸哄哄就好了。在他看來,自己作為少爺還活著,對白露生也算是個好消息,第一不用承擔殺人過失,第二還有一個全新麵貌的友愛少爺跟他過日子,總之事已至此你他媽不上賊船也得上。他低著頭寫寫畫畫:“我呢,跟你少爺的關係很複雜,這個身體還是你少爺的身體,不過裡頭已經不是他了。你看我給你畫個示意圖,我的想法呢是跟你組個隊……”

“少爺哪兒去了?”

“不知道啊可能死了吧。”金總暖男能力有限,但說完了也感覺自己這話有點不妥,“呃總之暫時不在這裡,你可以把我理解成叫什麼——借屍還魂。”

“借屍還魂?”露生倏地站起來,一把拉住金世安:“你說你借屍還魂?”

“對啊,我們那邊管這個叫穿越。”

白小爺一瞬間木雕泥塑,仿佛魂也被抽走了。

金總以為他是對新名詞沒有接受能力,撓撓頭又換個說法:“這個真是不好解釋,你把我當成一個新少爺也可以,我不會對你那麼壞,至少不會讓你天天哭。”

露生哪管他說什麼,他隻聽見一個“屍”字,他後退兩步,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

金少爺死了,就是自己害死的,他今夜來無非是想鬨一鬨,以為他傻了,故意將往日薄情寡待之處都報複一番,誰知真被自己猜著了!一時間身子仿佛在大海裡,一浪過來一浪去,那一會兒真是天崩地裂,又似霜雪加身。彼時負心薄幸,此時哪還分證?是愛是恨都顧不得了,隻想著自己為著私情,活生生害了一條命,把金家也毀了,這一瞬間是連尋死的心思都沒有了,因為魂早就上刀山下油鍋了。

金世安見白小爺垂首不語,有點呆樣,拿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不是,你彆傷心啊,你看我身體還是你少爺的身體,四舍五入就約等於他沒有死是不是?”

撲棱一聲,白小爺軟軟地倒下了。

金世安大驚失色:“哥們兒你穩住!是我說錯話了,你冷靜一點!”他沒想到白露生應激反應會這麼大,上掐人中下拍屁股,全身上下都拍遍了,白露生雙眼緊閉,牙關緊咬,隻有出氣,沒有入氣,一轉眼全身冰涼。金世安慌得大喊:“周叔!柳嬸!來人!救命!”

一眾下人聞得少爺驚慌大叫,疾風似地四麵奔來,大家提燈舉火地嘈雜看視,一看之下,都鬆一口氣。周裕道:“不妨事,不妨事,少爺彆慌,這是犯了癮了。”又叫柳嬸:“快拿個煙泡來,吃兩口就好了。”

金世安猶未聽懂:“吃什麼?”

周裕把他扶起來,又叫兩個小子把白小爺放平在榻上:“您這是忘了,小爺是吃大煙的,許是今晚沒有吃,這會兒癮上來了,我先給小爺灌口水,您回去歇著吧。”

“……你說啥?!”

金總頭都要炸了。

遍述金總對民國的印象,基本概括兩個字,“打仗”,再加兩個字,“旗袍”,他對民國的全部印象都來自各種抗日神劇和諜戰偶像劇,他的前女友還拍過一部民國戲,無非也就是穿著旗袍花枝招展,換個殼子的言情。

到這時候他才突然想起來,民國吸毒是不犯法的,不知多少人都在抽大煙。

一瞬間他對白露生的好感down到穀底,他堅強聰明是沒錯,又美又辣也很可人,關鍵吸毒人員這他媽能組隊?

怪不得金少爺對你沒有好臉色,你他媽純屬作精,為愛發瘋這能理解,吸毒燒命不是操蛋是什麼?

周裕見他麵色難看至極,心中瑟縮了一下,金世安惡狠狠地看著他:“他抽這玩意兒多久了?”

周裕縮著頭:“也就這兩年……小爺這不是身體不好嗎?抽點兒這個才有精神。”

有精神你奶奶個腿兒啊!沒看見他都抽成骷髏了嗎?這幫狗|日的下人,簡直助紂為虐。金世安忍著氣問:“沒讓他戒過?”

周裕的頭比王八伸縮性還好:“這個,我們知道您厭恨小爺吃這個東西,但這哪是說戒就戒的呢?您不在這兒,他飯也不吃,要不喂他兩口煙,騙他喝水都騙不動。”他低頭隻敢看腳:“反正咱們也不缺這個錢,吃也吃得起。”

金世安想打他了。

這一晚上雞飛狗跳,整個白府都沒有睡好。白露生同誌被動抽完一個泡兒也沒有見好,反而精神失常,又哭又笑。金世安心中嫌棄,又不敢離開半步——想跑也跑不了,白小爺把他當戀人本尊,抱著又哭又鬨,還連撕帶咬,周裕說“再吃一個就安靜了”,金總一巴掌把煙泡兒拍飛了。

“吃你媽,讓他鬨,我看看沒有這個鳥東西他能死還是怎麼樣?”

柳嬸急得跪下了:“小爺也不是自甘下流的人,當初也是有人害他才弄成這樣,這東西怎能硬斷?好歹有個回還!”又連磕幾個頭:“我知道少爺心裡恨,您好歹饒了他今夜,且不說傷了他怎樣,您這一身青傷,我們怎麼見太爺?”

金世安抱著露生,被撓得青頭紫臉,聽柳嬸這樣說,他心裡又好受一點。

……原來是被人害了,這個理由還稍微能接受。不過害你一次還能害你幾年嗎?說到底還不是沒有堅強的革命意誌。他看看露生,要打下不了手,要罵也沒用,要丟開手,居然還有點放心不下。

牙一咬,他攥住露生的手:“說了不給就是不給!都滾出去!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他能給我撕成幾瓣!”

金世安忘不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和電影電視裡頹靡腐爛的鏡頭完全不同,白露生的煙真是一口一口被喂進去的,小廝端著他的下巴往口裡吹。金總不知道心頭哪來的酸勁:“嘴巴離遠點!你也抽是不是?我踹死你!”

他遠遠看著露生半死不活地垂在榻上,心裡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吃人的舊社會,那不光有壓迫和剝削,還有腐蝕和傾軋,愛會折磨人,更折磨人的是這個不明不白的時代,上麵昏聵,下麵也昏聵。這些人全活在淤泥裡。再怎麼蓬勃的青春、愛意、英氣、果決,在這樣的時世裡,慢慢也要腐爛成泥渣。

這一夜他身上酸痛,心裡更酸痛,比初戀分手還要掙紮,他心裡前所未有地懷了世人皆醉我獨醒的痛苦,彆人都是錯的,隻有他是對的,可怕的是彆人都習慣了錯,隻有他無助地對著。是該明哲保身,就此抽身跑路,還是伸一把手,救救泥裡的白蓮花?一腔惱怒,無處發泄,隻好拍著桌子大罵:“今天這是最後一次搞這個屁事,以後再有一次,老子腦殼給你打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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