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們唱兩個已經是做臉了,再另扮倒失我的身份。”露生笑道,“要是再點,坐著唱就罷了,新人還等著進洞房呢——聽帳不比聽戲有趣?”
這話眾人都聽見了,哄然大笑:“露生也說這種調笑人的話了。”
如果說藝術能夠給我們帶來什麼幫助,眼下就是了。它既不能吃、也不能喝,卻能通過譬喻來使人獲得精神上的鼓舞,我們演戲、或者看戲,其實是把人生做一個小的彎折,在這個彎兒裡體會彆人的人生,體會圓滿或者缺憾,這些假戲卻能激發真情。
外頭有人來敲門道:“白老板預備好了沒有?蘇家有車來接了。”
這裡早預備好了,預備得都開始聊閒天了,聞言開門相迎,麻利地整理好東西,一件件往下麵車上搬。蘇家的夥計滿麵笑容道:“汽車隻有兩台,還要勞煩各位擠一擠。”
沈月泉指打鼓的師傅說:“那我們和露生坐一輛,其餘人坐另一輛,行李放在我們車上。”
這話沒得挑剔,就依言而行。露生上了車,沈月泉年高,獨坐副駕駛,他和打鼓的師傅坐在後頭。那司機有些洋眼的,不像蘇家的夥計客氣,上了車連句招呼也不打,一聲不響地踩了油門就開——三人也不計較。
在路上開了半個多小時,後頭的汽車也是一路跟隨,隻是沒看見蘇家公館到底在哪裡,露生起初閉目養神,走了一會兒,漸漸覺得不對。這車子不往公館紮堆的地方開,怎麼倒往大馬路上去了,車窗外是一刻比一刻繁華,竟是往天蟾舞台去的。
“司機師傅,你這是往蘇家開麼?”
沈月泉回頭看他一眼,卻不出聲。
露生更加詫異,坐起來,辨認司機的背影。這人戴著司機帽子,白手套,可是那個瘦長的背影讓他覺得熟悉了,心裡驚疑不定,探身去看那司機的臉——車廂裡太矮,越女的發髻又高,碰得“哎呦”一聲,這一聲哎喲後麵是帶著哭音的。露生忍著眼淚道:“你怎麼在這兒?”
求嶽仍一股氣地開車,鳴笛踩油門,這會兒他多說一句話都覺得頭要炸開,滿街的人聲、笑聲、風聲、上海那繁華的讓他要吐的沸騰的聲音,讓他想起一二八轟炸時震耳欲聾的炮聲,那時也有孩子的哭聲,彼時是在彈片和硝煙裡的尖嘯,此時卻是商店門口的哭鬨,可在求嶽聽來是全一樣的,他忍耐著抓緊了方向盤,知道露生哭了,咬著牙說:“你彆哭,你一哭我心更亂了。露生,我問你,就這樣把越女送出去了,你能甘心嗎?”
露生說不出話,不知道這到底做的什麼局,還不知道求嶽是什麼時候來的,想問好些話,話堵在喉嚨裡,恐哭花了妝,把臉放平了垂淚,拿沈月泉的袖子接著淚水。
沈老:“……”抬高手臂。
他們聽見天蟾舞台的音樂,甚至能看得清那外麵霓虹閃爍的燈牌,上麵寫著“浣紗傳奇”。
求嶽猛地停了車子,像久未獵食的豹子,他輕捷地跳下車來,揭開車門,連摟帶抱地把越女抓在懷裡——用力很輕,怕弄壞他的花兒。
“黛玉獸,信不信哥哥?”他問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還拿外號叫他。
露生拿小指抹去眼淚,光點頭,不說話,他要是說話就得哭出來了,嗓子可不能哭啞了。大驚大喜的心情激蕩著他,且疑且惑的情緒也揪扯著他——求嶽想什麼他能不知道嗎?他倆隻要對眼一看就知道你心裡裝什麼、我心裡裝什麼了!
求嶽望著他的淚眼,點點頭:“你彆問我想乾什麼,也彆問今天都是誰要來,你就記住一件事,該你的東西,誰他媽也不能嫖,當初你在羅斯福麵前怎麼唱的,你今天就怎麼唱,有誰敢攔你,我頭給他擰下來。”
他說完這話,並不等他回答,笛子和鼓的老師傅已經快步走到他們前麵,後頭那輛車子也停下了,露生看見承月,居然也看見文鵠,承月把那箱子交到文鵠手裡去,來不及和他師傅告罪,火燒屁股地往後台的小門直衝。求嶽鬆開他,拉著他的手,一路直往前走,那後台幽深的燈光來回搖曳著,讓露生想起當年初登得月台的情形,那時是被人推著、拉著,送上台去。當年他是杜麗娘,身陷夢中是身不由己,一往情深也是身不由己,此時卻是越女,手有三尺龍泉,身後是吳越父老,披堅執銳,是要奔赴沙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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