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浮空而起,晨霧還未散去,遠山群岱披了金色,遠景蒙蒙。坐落在高樓中的酒店更是搶儘了所有的陽光,落地窗將溫暖和人間朝色都帶了進來。
嚴清醒了。
他躺在賓館的床上,什麼都沒有穿。
他動了動手,猝不及防間,手邊溫度像是比屋內的暖氣還要高,肌膚觸感伴隨著灼人的滾燙。
“!!!!”
嚴清猛得坐起,轉頭看了眼躺在一旁似乎還沒有醒的男人。
男人側躺著朝向他,窗外朝陽將碎金灑在那人的身上,襯出毫無缺點的側臉。他似乎察覺到嚴清坐起的動作,鋒利濃厚的眉動了動。
嚴清就算再不了解人類,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
隻不過……這個男人是從哪來的?
他察覺不到男人身上的妖力流動——要麼是個純正的人類,要麼是個道行高深的大妖。
通常情況下都是前者。
地毯上突然響起了熟悉的手機鈴聲。
嚴清慌亂間一個翻身就下了床,趕忙從一攤衣服中撈出自己的手機——看也不看,直接用妖力把聲音給封了。
“呼……”好險沒把人吵醒。他現在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要是把人給吵醒了,那不是兩張臉對著懵嗎?
好在床上的男人隻是動了動,線條勻稱的手臂從被子下方露了出來。可是……
他那上衣下擺似乎還粘著點什麼乾涸的東西,突出一塊深色,像是昨晚沒來得及脫衣服就……
噢上古大妖天道爺爺啊!!
這個酒店一看就很貴,他現在不僅衣服穿不了,連酒店開房的錢不一定付得起,還為了解決自己的授粉期生理需求,和一個陌生男人睡了……
小花妖有意識以來幾百年,第一次遇到這樣連人類都無法解決的難題,他的腦袋當機了足足三分鐘,隨即在床上的男人眼看似乎要睜開眼的那一刻——
一株小花樹跳出窗外,陡然出現在落地窗外側的高空中,冬日清晨的風凜冽得厲害,他的枝椏抖了抖,險些沒有纏好下意識迅速戴出來的手機和眼鏡。
小花樹的根部牢牢地盤在牆上,他一點一點地往樓下挪動著。
——電話又響了。
來電顯示上寫著“張尋”,是嚴清的好朋友兼同事,兩人都在豐年編劇工作室工作。
他腦袋還裝滿了漿糊,纏著手機的枝椏晃了晃,另一個長著小花苞的枝椏在手機屏幕上躊躇著,回想了半晌,這才想起來接通鍵是哪個。
“喂——張尋……?”嚴清垂直地掛在酒店高樓上,一點點往下挪著,耳邊簌簌風聲不斷。
都怪他修行太笨,現在還不會縮地成寸。
“喂?喂?喂?”
“喂——”嚴清喊得更大聲了些,“聽得到嗎?”
“聽到了聽到了,你那邊怎麼吵成這樣?大冬天的刮台風啊?”
“……”嚴清看了眼還有一段距離的地麵,聲音有些委屈,“張尋,我、我昨天晚上、晚上……”授粉期突然來臨,他整隻妖都燒的厲害,朦朦朧朧間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醒來就在這裡了。
他最後幾個說出來的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虛,說得極為小聲,張尋根本沒聽見,自顧自地繼續說:“你人呢?不是你定的八點嗎?現在都七點四十五了祖宗!!”
八點?
七點四十五?
嚴清往下挪動的根須愣了愣,隨即,小花樹像是突然呆滯了一樣,整株花都愣在了那裡。
他猛地想起來了什麼:“!!!!!”
“我我我馬上過去!!!”
他之前就預感到授粉期要到來,授粉期的他會時不時冒出需要疏解的需求,可他還在單身,又覺得露水情緣不太好,所以讓認識的德高望重的妖族長老幫了個忙,牽線搭橋約好了今天早上八點相親。
為了讓相親的妖對他有個好印象,他特意讓張尋準備一些浪漫的小東西,畢竟張尋是人類,這些方麵肯定比他懂。
隻是他實在不善修行,連自己的授粉期都推斷錯了,和相親對象還沒見上麵授粉期就來了,還在意識朦朧的時候睡了個人類……
“哦天哪……”嚴清喃喃自語道,“我這剛睡了彆人又去相親……”
如果相親看對眼了,他必須第一時間坦白,積極認錯,要做一個不花心的妖怪!
其他的再說吧。
至於酒店裡那個人類……他也不知道該不該給個交代。
嚴清雖然知道這樣不好,但他下意識地想要逃避這個人類——妖和人是沒辦法一直在一起的,他連怎麼負責都不知道。
不過人類似乎很多都對這種露水情緣見怪不怪,對方興許也沒打算讓他負責。
相親是之前就約好的,就算成不了,赴約也是基本的禮貌。
好在現在是周末的清晨,北城區路邊行人不多,小花樹躲在路邊的綠化中,一路想七想八地用著妖力飛奔到了茶餐廳外頭。
小花樹像是累癱了,疲軟地鬆了鬆枝椏,打開屏幕看了一眼手機時間。
七點五十九。
還好還——
不對,他沒衣服。
嚴清:“!!!!”
兩分鐘後。
嚴清穿著從張尋身上扒拉下來的休閒運動服,戴上眼疾手快從酒店房間帶出來的金框眼鏡,心中默默對被自己打暈了扒光衣服的張尋道歉。
他給張尋設置了障眼法,還用妖力保持了溫度,張尋在衛生間的隔間應該可以睡得挺舒服吧?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包裝精美的花束,覺得自己實在太委屈了。
一早上醒來在酒店就算了,張尋幫他準備的還是花,豔紅豔紅的那種,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那種,已經從土裡□□沒有生機的那種。
妖族和本體同族之間都有強力的種族羈絆,嚴清望著這株張尋準備的花束,不自覺就有些共情了起來,委屈中還帶著三分悲傷。
雖然生靈不成精怪,沒有靈氣和妖力,大多都會短期內遵循規律凋亡,但是嚴清有了人類身份還不到十年,對待彆的物種還好,看到同類總歸有些波瀾,無法冷漠地對待這種凋亡。
“你好,”有人攔住了他,“請問是來相親的嗎?”
嚴清還沒來得及收拾好自己三分憂鬱的表情,倏地停住腳步,抬眸看向來人。
金框眼鏡下墜著細細的金鏈子,他那帶著悲傷眼神的眼睛因為疑惑而睜得極大,睫毛卷起,低眉順目,仿佛當真有什麼人欺負了他一般。
“對……你是?”嚴清問。
來人是一個外貌三十歲上下的男人,長相一般,穿著嚴肅正經的黑色西裝,周身似乎有妖氣流動,是個妖族,修為不高。
是他的相親對象嗎?
來人立刻解答了他的疑惑:“我們家先生和您約的八點。我是我們家先生的助理,包間已經訂好了,請跟我來。”
包間?
好像比他有錢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