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再次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張尋和陳子彰給他的文件。
內容和他的構思基本差得**不離十,有些地方不太一樣,但是模仿的痕跡十分明顯,反而像是記不太清楚內容了這才補上差不多的想法。
他在第一遍看的時候已經知道了結果,可偏偏還要看第二遍,生怕冤枉了鐘豐和。
他的老板早上還在義正言辭地質疑他抄襲、盜用彆人的創意。
“我就說為什麼這麼眼熟,”張尋搓了搓手,呼了口熱氣,“你打算怎麼辦?老板這個架勢,是打算幾天之內做出點什麼給製作方看啊。”
陳子彰得到了嚴清的肯定,眉頭緊皺,沉默不語,像是在想著什麼。
嚴清凝眸沉默了片刻,雪花一點點堆積在他帽簷之上,帽簷外側的絨毛被風吹得搖擺不停,他隻是盯著那份文件看著。
“嚴清?”張尋以為他出神了,又喊了他一下。
“謝謝你,謝謝子彰。我去找老板。”
他眼神一動,雙瞳收起了所有的和善,拿著張尋和存在著給他的這一遝紙,邁開腳步朝著工作室的方向走。
“也行。”張尋點了點頭。
陳子彰卻倏地拉住了他:“嚴清!”
陳子彰的話不多,嚴清也對方不算太熟,隻是個普通的同事關係,但是嚴清卻十分感謝陳子彰——畢竟沒有陳子彰,他和張尋都蒙在鼓裡。
他十分禮貌地停下腳步,看向陳子彰。
陳子彰的聲音卻帶著躊躇與猶豫:“你現在要去嗎?”
嚴清轉過頭:“對,我要去找老板。”他又重複了一遍。
那是他的創意、他的構思。
怎麼能這樣不明不白就給鐘豐和原樣照搬了?
陳子彰還是拉著他,神情有些不自在,說話也有些吞吐:“那你……要怎麼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什麼怎麼知道的?”張尋有些急,“老板都直接照搬嚴清的構思了,難道要當做沒發生嗎?”
嚴清怔怔地站在那裡。
小花妖那腦袋繞不過三個彎的腦袋完全想不到這一層,他眨了眨眼,睫毛上勾住的細碎雪花掉落,他聽到陳子彰又道:“我還想要這個工作。”
陳子彰穿的有些單薄,在雪地裡站久了,此刻雙腿已經有些抖,他微微活動著雙腿,音量有些低,差點就淹沒在了風雪裡:“老板半夜讓我們加班做這個項目,沒有通知你,你也沒有太多證據,法律並不保護單純的想法……你去找他他也未必就會放棄……”
他說的邏輯有些紊亂,但嚴清還是明白過來了。他轉回身子,神情嚴肅,十分認真地聽陳子彰說話。
不遠處工作室徹夜亮著的燈斜斜地照過來,拉出三人細長的影子。
陳子彰雖然音量極低,在這漫天風雪中,嚴清還是將每一個字聽得一清二楚:“如果你去找老板了,你肯定要拿出這份文件作為證據才行,那他肯定知道是我說的了……就算我不在豐年做了,也需要老板的引薦去彆的地方。我、我也才剛剛入行沒幾年,我沒有你的勇氣辭職……也許有什麼彆的方法?”
鐘豐和的工作室雖然在一眾圈內公司工作室中並不出彩,但它好歹身處圈內。
陳子彰一開始隻是想找張尋解決一個自己想不通的問題,卻沒想到張尋當即有些憤慨地通知了嚴清,到現在居然勾扯出剽竊創意和抄襲這樣的事情。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這事情這麼嚴重,陳子彰一開始就不會讓張尋看到任何東西。
嚴清看來是不會善罷甘休,他如果把這件事情提前告訴老板,讓老板有準備,是不是不僅能保住工作,還能得到老板賞識?
在嚴清轉身的那一刹那,陳子彰腦海中突然想到這件事可能造成的後果和對自己有利的做法,想法還沒產生,他手就先一步拉住了嚴清。
陳子彰想著,神情複雜而帶著點心虛地看向嚴清。
張尋瞪大了眼睛:“子彰!?難道讓嚴清忍氣吞聲嗎?你要是怕,就說是我說的。”
“這份文件才能看出重合度,負責這份工作的人是我不是你。”
“那就說是我偷看到了。”
陳子彰頓了頓,仍舊不放心:“你覺得老板傻嗎?”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概率,他似乎並不想冒這樣的風險。
他說完,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已經完全不顧嚴清的立場,下意識看向嚴清,眼珠子卻不停地轉著,有些尷尬和心虛。
畢竟同事一場,陳子彰已經預想到嚴清可能的斥責和聲討,隻聽對方清朗的聲線響起,語氣聽上去有些怒氣:“你——”
隻是嚴清卻倏地停住了。他一眨不眨地看了陳子彰一會,眼尾被風雪吹得有些微微發紅,呼吸有點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憤怒。
半晌,嚴清突然無奈地笑了笑。
青年體溫偏高,皮膚白皙的臉龐完全沒有被風雪凍到,臉蛋反而有些微微發紅。他咧開嘴,嘴角虎牙露了出來,看上去俏皮可愛,平易近人。
他將手中那疊見證他的構思被人偷走的白紙被他塞回了陳子彰手中,聲線清晰,語氣平穩地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不去找老板。對不起,剛才沒考慮你的處境……謝謝你。”
他心底涼颼颼的,卻也知道這樣也怪不了陳子彰。
沒有對方,他可能在這個劇本成型甚至賣出去之後都不會知道這件事。他不能期待彆人能夠為了他放棄一些東西,就算他們是同事。
張尋卻不樂意了:“那你不去找老板,這件事情怎麼解決?”
嚴清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方法不止一種。你可以幫我看看,老板打算什麼時候和製作方那邊談、在哪裡談嗎?越快越好。”
張尋不明所以,卻又聽到了嚴清那句“越快越好”,沒有多問,立刻點頭道:“可以,我現在就回去問。”
“謝謝。”嚴清說。
張尋心急,轉身就走,陳子彰似乎覺得自己再在嚴清麵前也尷尬,訕訕地笑了笑。
他想,嚴清這樣的人,一沒背景二沒人脈,除了臉好看點,到哪都不受關注。今天對不住他又會怎麼樣呢?
陳子彰不多說,轉身跟著張尋回去了。
嚴清又看了一眼張尋和陳子彰的背影,還有那徹夜加班完善他創意的豐年工作室,這才抬腳往家裡走去。
他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很普通。
普通到不僅沒什麼超凡脫俗的能力,普通到沒有辦法一入行就被人賞識,普通到明知道陳子彰有苦衷,但還是有些失望。
其實陳子彰說得很對。
他的構思畢竟隻是一個隻有雛形的構思,即便他去找鐘豐和對質,隻要對方打定主意不理會,他也無可奈何。
即便是捅到了製作方那裡,製作方願意相信他,一個沒有經驗、孤身奮戰的小新人,和一個有經驗有人力的工作室比,他也基本沒有優勢。
嚴清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卻能看得清楚這些直接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