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心軟(2 / 2)

坐在輪椅上的人會意,抬手作揖:“既是如此,改日還請太子來求是堂賞光了。”

黎蔓跟著行禮,杜允昭沒再多說什麼,在親衛的伴隨下很快離開了求是堂。

親衛來報時杜允昭的神色不似作偽,不知是東宮又或是前朝發生了什麼事?黎蔓垂眼思忖時,陸聞硯抬手向她示意,說案幾上那幾份是寫得頗為不錯的,若是版印成冊子,可以列在前麵。

他說得有板有眼,黎蔓忽然想到什麼,不由得驟然失笑。

陸聞硯怔楞在地,臉上浮現出狐疑的神色:“郡主?”

“不是笑你,二郎。我是忽然有了個大膽的主意,但剛想完就覺得未免大膽到……有些瘋狂的境地了。”女子彎起眼睛,一邊比劃一邊對他解釋,“我剛剛在想,若是請太子殿下為求是堂文集作序,那書坊不愁沒有名聲了。”

這是把主意打到了當朝太子身上,也不知杜允昭是否能預料到這份突如其來的重任。

這下連陸聞硯都有些驚了,他怔愣片刻,伸向案幾的手都微微頓住,“確實……有點大膽,”但十七中進士的人格外有魄力,他聯想到適才杜允昭已經注意到了方守中的文章,“不過,若是這文集真出了精妙絕倫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陸聞硯自顧自地說完,把方守中的文章疊在了自己那份的前麵。

這人怎麼還先替自己想上了?黎蔓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楚他是在睜眼說瞎話還是實打實地這麼認為。但不消片刻她又轉過彎來,人十七中進士,作的文章是被皇上誇讚的,人自然就不會覺得自己的想法過於石破天驚。

左右是關上門來說話,彆人也不知道有對小夫妻為著自家生意竟然已經開始暗戳戳地替大虞太子安排起來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黎蔓正要將手中的所有紙頁儘皆交付到夥計手中,卻驟然被陸聞硯叫住。

“我的那篇……取出來罷。”他語氣淡淡。

作文章是頗費功夫的,那些文人儘皆離去時日頭就已斜斜地掛在西邊的天空上,眼下更是被遠處的山林默不作聲地蠶食掉一點又一點。已近黃昏,霞光燦燦卻儘是餘暉,北雁南飛逃離蕭瑟的秋風奔赴遙遠的溫暖。

黎蔓本應直接按照陸聞硯所說把那兩張紙頁抽出來,可垂下眼瞥見那頗有筋骨的筆鋒時忽而不舍,她抿了抿唇,試探道:“……二郎既寫得出彩,不如留著?”

求是堂半日的熱鬨隨著離開的人群消散於風中,秋老虎的熱意在夜幕將至前一點一點散去。黎蔓聽見陸聞硯輕笑一聲:“我又不必考科舉。”

無論經義、策問、詩賦如何重要,陸聞硯的確不必再考。

他一貫搖著的折扇不知何時停了,黎蔓可以清楚地看見素白的扇麵上隻題了一個“空”字。

白紙黑字,分外紮眼。

黎蔓突然想到那個率先問陸聞硯的文人,想到輪椅上的人說話時大多數人的眼神。

那是對他年少成名的向往與崇敬;也是對他意外折戟的扼腕與歎息。

不必去怪那些文人墨客,因為他們和十七歲的陸聞硯一樣滿懷抱負,他們本無惡意,甚至更多的是真實懇切的惺惺相惜。但是黎蔓覺得,陸聞硯不會喜歡那些眼神。

昔日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少年郎,會因為出行時偶遇爭吵而上前勸慰、結果因為自己好風雅反被說了一通的而大理寺少卿,不會喜歡那些眼神。

隱秘的、無聲的;刺眼的、從始至終的。一遍一遍的昭示著大夥兒心知肚明的事實。

他似是歎息:“我本不想做這篇文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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