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38—39章(1 / 2)

80年代寡婦日常 一把野火 15796 字 10個月前

屋裡三姑沒有哭,神情一直木然,喊她不理,推她也不動,她呆呆地坐在床畔,目光沒有看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嚴叔,視線卻對著臥室的門。

“媽,你去我?房裡躺躺,一晚沒睡彆把自己也弄病了。”嚴富強按著三姑的肩膀。

三姑噓了一聲,道:“我?不能睡,強子,你快給我?找一根燒火棍來,他們要來了,我?要打他們。”三姑的眼睛瞪得發直。

“他們是?誰?”嚴富強一臉迷糊。

“牛頭馬麵,強子,快去給我?找根燒火棍,娘要守在這?裡,不然他們來了就帶走你爹了。”三姑催促。

嚴富強沒法,隻得在廚房找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柴,三姑像握著寶貝似的抓緊不放。她盯著門前,眼不眨一下,一副如臨大敵的神色。

南枝見?情形不太好,將嚴富強和英子叫到堂屋,告訴他們要趕緊準備嚴叔的後事,不能等?人咽氣。嚴富強和英子也沒辦過喪事,此時正在頭疼不知如何處理。

“強子,你去王大叔那裡治一副棺材,還有一套壽衣,另外還有金元寶和打狗棍。”

“好,我?這?就去。”

“速去速回,嚴叔這?裡還得有人。”

一時嚴富強去了,南枝和英子在屋裡找出?一匹白?布,準備裁剪了做孝服,英子不會手工活,南枝便讓她去把嚴叔的乾淨衣服找出?來。

天將黑時,嚴叔咽了氣,三姑哭得死去活來,南枝和英子將三姑拉開,生怕她的眼淚滴到嚴叔的身體上,這?時嚴富強和幾個老人趕緊給嚴叔擦洗身體,換上乾淨的衣裳,抬到堂屋的竹床上。

王大叔用紙錢蓋在嚴叔的麵上,在他左手裡塞了一個金元寶,右手塞了一根打狗棍。

竹床的旁邊放著一個凳子,凳子上點著一盞清油燈,王大叔讓守夜的人隨時看住這?盞油燈,不要讓它熄滅,否則魂魄找不到去地府的路。

屋外麵搭起了涼篷,貓狗之類的一律不允許接近屋子。

南枝在房裡安慰三姑,三姑哭暈了好幾次,她責怪自己沒能早點進屋去看,偏要嘔什麼氣,說得聲淚俱下,甚至拿頭去撞牆,好在被南枝拉下來。

“都怪我?,都怪我

?。”三姑捶著自己的胸。

南枝拉開三姑的手,她明?白?三姑的痛苦,三姑20歲嫁給嚴叔,一應吃穿用度都是?嚴叔安排照料,三姑外表看似堅強潑辣,其實內心比誰都脆弱,這?30年來她從來沒有試過沒有嚴叔的日?子。

三日?後嚴叔出?殯,嚴富強和英子要回到縣城去上班,他們擔心三姑,想?勸三姑一起去縣城,但三姑不答應,就隻好托南枝照顧。

三姑豐滿的臉頰一下子凹陷下去,看起來老了十多歲,她整天坐在房裡自言自語,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南枝端來一碗紅薯粥,三姑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三姑,嚴叔已經去了,你也不要太傷心,人到這?個歲數是?遲早的事,好好養身體,將來英子生了孩子,你還得帶孫子呢。”

三姑沒有說話,怔怔地發呆,南枝便又勸道:“嚴叔要是?在地下知道你這?樣傷心,那他一定不能安息,你越念著他,他就越不能安生。”

忽然,三姑身體猛打了一個冷噤,跑到衣櫃前,從裡麵翻出?一個裝餅乾的鐵盒子。

盒子裡裝的是?嚴叔平日?積攢的錢,最小的麵額1分錢,最大的麵額10塊錢,三姑數了數,數到一半時又放下,蓋上盒子。

“枝,你嚴叔去得急,什麼都來不及交待,我?想?他是?惦記著她的。這?盒子裡的錢是?你嚴叔攢的,你拿去給她吧,她一個瘸子沒依沒靠的,日?子不好過。”

南枝驚呆了,這?不是?三姑的性格,三姑的眼裡是?容不得沙的。

“三姑,你……”

“覺得奇怪是?不?”三姑長籲出?一口氣,道:“你嚴叔已經不在了,也沒什麼好爭的,本來人就是?她的,是?她大方,沒和我?爭,說來說去,也確實是?你嚴叔對不起人家啊。”

“好,我?現在就去瞧瞧她。”

三姑在廚房收拾了十幾個饅頭和三條臘肉,讓南枝一並?送去。

南枝提著兩個包裹,剛到街上便遇到上官牧野,上官牧野也正要去找她。“南枝,你去哪裡?”

“我?幫三姑辦點事,她讓我?把這?兩包東西送給前街的瘸婆。”

“瘸婆?她和三姑什麼關?係?”

“其實也沒什麼關?係,

瘸婆是?嚴叔以前的妻子,因為?兩家人不和,他們被迫分開了,後來嚴叔就來到這?金山鎮,和三姑成了家。而瘸婆卻被父親打斷了腿,成了瘸子,她找了幾年,在金山鎮找到嚴叔。可這?個時候嚴叔已經有了兒子,瘸婆便在金山鎮的廢棄房子住下來,直到現在。”

“嚴叔心懷愧疚,時常給她送錢送吃的,前幾天被三姑發現了,兩個人吵了一架,誰也沒想?到,嚴叔就這?麼去了。剛才三姑和我?講,說嚴叔死得太匆忙,心裡一定對瘸婆放心不下,讓我?送錢,還有這?些東西送過去。”

“那我?和你一起去。”說著,上官牧野拿過南枝手中的兩包東西。

前街臨近長江,僅僅隔著一條三米多寬的公路,每年長江水泛濫時,前街總是?被淹,兩個月後才能退水,因此前街基本沒人住,留下許多空房子。

在一間土坯房前南枝停下來,伸手敲門,敲了幾次沒有人理,想?著瘸婆年紀大,也有可能耳背,遂又重重地敲了幾下,但還是?沒人理。

門上沒掛鎖,上官牧野推了推,門是?從裡麵閂住,這?說明?屋裡有人。

“不會是?出?事了吧?”這?麼大的動靜沒理由瘸婆聽?不到,南枝皺起眉,繞著房子轉了一圈,這?屋沒有院子,隻有三扇窗,南枝在每扇窗前推了推,窗子關?得很死。

南枝回到門前又敲門,喊道:“瘸婆,瘸婆,你在不在?”

在門前敲了十多分鐘,依舊無人搭理。“南枝,拿著,我?來撞門。”上官牧野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南枝。

這?門是?老式的木門,裡麵用的插閂,本來門就不牢固,上官牧野用肩膀撞了兩三下,門便被撞開了。兩人趕緊走進去,迎麵一股黴味直衝鼻端,令人作嘔。

“瘸婆。”南枝叫著。

臥室裡的光線很暗,有個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南枝走了過去,朝床上定晴一看,床上的那人正是?瘸婆。“瘸婆。”

上官牧野站在南枝身後,這?瘸婆年紀雖然年過半百,但麵貌看起來很溫柔,雙眉彎彎,鼻梁也比平常人高挺,和南枝的神韻有幾分相似。

瘸婆雙眸緊閉,麵若金紙,南枝叫了幾聲,她隻是?不理

不睬。

半晌上官牧野看出?不對勁,伸手在瘸婆的鼻端一觸,竟早沒了氣,皮膚冰涼如鐵。“瘸婆過世了。”

霎時南枝耳畔仿佛響過晴天霹靂,瘸婆過世了,手中的兩個包裹砰的一響落在床前的地麵。

許久南枝才回過神,揭開瘸婆身上的棉褥子,這?才發覺瘸婆穿得整整齊齊。“她知道嚴叔去世了,所以明?白?自己也活不長了。”說著,南枝不由語聲哽咽。

靠牆的桌子放著一隻玻璃瓶,上官牧野拿起看了看,是?敵敵畏,他搖了搖瓶子,沒有響聲,裡麵已經空了。

上官牧野久久不語,剛才在街上聽?到南枝講起瘸婆的故事,他心中已有觸動,可現在他隻覺五雷轟頂,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他被震撼了,這?種生死相隨,至死不渝的情感隻存在於詩詞中,他怎麼也沒想?到,在現實中也會有這?樣真實的情感。

“上官老師,現在該怎麼辦?”

“瘸婆有親人嗎?”

南枝搖頭,道:“不清楚,瘸婆來這?裡幾十年,沒見?過有親人來看她。”

上官牧野想?了想?,道:“南枝,你先?回去,我?去派出?所,瘸婆是?自殺,這?事要由派出?所來處理,如果?能找到瘸婆的家人最好,如果?不能找到,等?派出?所開出?死亡證,我?來安排她的後事。”

“好,我?回去告訴三姑。”

兩人走出?屋子,關?上門,在派出?所門前兩人分手,上官牧野去報案,南枝去找三姑。

此時三姑還在房裡抱著嚴叔的遺像淌眼淚,她本來隻是?想?和嚴叔鬨鬨脾氣,可是?沒想?到人說沒就沒了,她現在想?和嚴叔吵架都沒了機會。

南枝氣喘籲籲跑進來,三姑打量著她,咦了一聲道:“枝,你沒去瘸婆家嗎?怎麼又把東西拿回來了。”

“去了。”南枝極力?使自己鎮靜下來,但瘸婆的死帶給她太大的震撼。“三姑,瘸婆死了。”

“什麼?她死了?”三姑嚇了一跳,受的驚嚇不亞於南枝。

“瘸婆是?喝了敵敵畏自殺的,我?去的時候她穿的整整齊齊躺床上。”

三姑在床沿坐了下來,良久自嘲地笑了一聲,道:“我?這

?個小老婆當的真不如人家,還是?大老婆有情有義,也跟著去了。”

“三姑,你彆這?樣想?。”一時南枝也不知該怎樣勸三姑。

“唉!這?老家夥也真是?對不起人家,來世可要記得還給彆人。”三姑用布擦著懷中嚴叔的遺像自言自語。

“三姑。”南枝叫了幾聲,三姑沒有理睬,她心中又記掛杏花便默默地回家。

中午剛過,上官牧野來了,他告訴南枝,劉所長去瘸婆家看過現場,瘸婆是?服毒自殺,死亡時間有兩天。劉所長說,瘸婆在金山鎮幾十年,暫時查找不到她來金山鎮之前的信息,再說瘸婆年過半百,雙親想?必早就過世,就算有子侄也未必肯處理她的後事。

而且瘸婆去世兩天,屍體不能一直停放在家中,須得儘早安葬,因此上官牧野便提出?由自己安排瘸婆的後事。

喪事從簡,但一切需要的東西一樣不少,棺材、壽衣、金元寶、打狗棍全部治備齊全,但隻停靈了一日?,第二日?上官牧野便將瘸婆送到縣殯儀館火化。

瘸婆葬在屍骨墩,就在嚴叔的墳墓旁邊,這?是?三姑提議的,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後就讓他們團聚吧。

南枝在瘸婆的墳前燒紙錢,紙灰飄飄揚揚往空中而去,很快煙消雲散。

“奄奄黃昏後,寂寂人定初。我?命絕今日?,魂去屍長留!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彆離。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東西植鬆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

上官牧野朗聲清吟。

“你念的什麼?”

“這?是?一首詩,寫的是?廬江府小吏焦仲卿的妻子劉氏,被仲卿的母親驅趕回娘家,她發誓不再改嫁。但劉氏娘家人一直逼迫她再嫁,劉氏隻好投水自儘。焦仲卿聽?到妻子的死訊後,在自家庭院的樹上自縊而死。”

南枝咀嚼著他的話,半晌悟過來。“就像瘸婆和嚴叔一樣,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也活不了。嚴叔真幸運,有個女人這?麼愛他。”

這?時,上官牧野轉過頭,凝視南枝的側顏。

“我?也希

望,有個女人這?麼愛我?,像瘸婆愛嚴叔一樣。”

清晨,史導演來了,將1000塊錢交給南枝,並?讓南枝寫了收據。這?樣本是?兩不相欠,但史導演卻遲遲不走,故意找些話和南枝寒喧,問南枝每月要花多少錢,一個月能賺多少錢,等?等?。

南枝雖事情繁多,倒也不好趕客,隻得和史導演東聊一句,西聊一句。

前天林麗麗也不知發了什麼瘋,突然要罷演,史導演勸了好久,甚至說要提高她的片酬,但林麗麗死活不答應。

史導演急得頭上長了包,還是?這?部片子的男主角給他出?了主意,乾脆換了女主角,由南枝擔任。

因此,這?兩日?史導演也在考慮這?樁事情,林麗麗確實不符合角色形象,這?播出?去的效果?還未知,但是?要讓南枝一個毫無名氣又無表演經驗的人演女主角,史導演不敢,也不情願。

昨天,史導演將之前拍的一部分片子給自己的一個同?行看,這?同?行是?個資深導演,看過後覺得林麗麗的問題很大,演技是?有,但是?林麗麗淩利的氣質根本和女主角的人設沾不上邊,恐怕觀眾不會買賬。同?行認為?角色形象符合比演員本身的名氣要重要得多,即使是?個毫無表演經驗的新人。

史導演被說動了,南枝形象出?眾,倒有一炮而紅的潛質,這?才鼓足勇氣來找南枝,趁著將1000塊錢給南枝,順便談談請她演女主角的事。

“大姐,我?覺得你的形象很不錯,想?請你演我?的劇的女主角,你意下怎樣?”

“哪部劇?”

“就是?《我?的村,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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