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金山鎮旅遊的人越來越多,南枝的旅館每天都客滿,短短的幾天時間,旅館的收入就超過南枝三個月的收入。三姑在燈下蘸著口水數錢,臉上的皺紋像菊花一樣綻開了。
“枝,我們發了,早就應該開個旅館。”
“可以前?沒有仙女洞,彆人也不會?來。”南枝看著燈光出神,如今的一切都是上官牧野所賜,沒有他發現仙女洞,沒有他幫自己設計這個旅館構想,總之沒有他,自己還是個一無?所知的村姑,住在那四間舊瓦房裡。
“告訴你,隔壁的章小芬眼紅,把自己家收拾出兩間房,搶了幾個遊客去她家,人家一進她家,趕緊掉頭跑了。”
“三姑,我們這次開旅館賺了錢,肯定大家都會效仿,以後就賺不了這麼多了。”
“怕什麼,旅館是一時半刻做得起的麼,而且做旅館得兩萬多塊錢呢,他們誰拿得出來,再說我們旅館名聲打出去了,以後彆人肯定優先?考慮我們古蘭客棧。”
“三姑,這旅館的錢,上官老師幫著墊了一萬塊,我們早點還給他。”
“那是當然,隻怕這錢在他手?上走一圈,最後又回到你這裡來了。”三姑笑嘻嘻,她早就看出上官牧野對南枝有好感。
“還有,三姑,旅館的事多,我們兩個人乾不過來,你年紀大了,也不能太操勞,我們招個小姑娘來幫忙吧。”南枝想了想,每天換洗床單、被套,打掃衛生,這就需要一個人來乾活,然後還需要買菜和做飯,再者地裡的活也要忙著,平時也要去拾柴。
“剛開張就不要想著請人了,等?以後穩定了再說,現在我們兩個累點沒事的。”
“那行。三姑,你要是累了就休息,彆強撐著。”
“知道,你三姑不是傻瓜,不會?把自己累死的。”
窗外夜深,此時已是三更時分,三姑支撐不住先去睡了,南枝回到房間,在燈下寫日記。
寫完後,南枝翻看自己的日記,忽然間她發覺自己竟然將上官牧野說過的話都記下來了,每天上官牧野說過什麼話,都完整地記在本子裡。
幾天後,鐵黃河來到金山鎮,但他這次是來找上官牧野,上次他從上官牧野
這裡聽說嚴叔和瘸婆的故事,回去便寫成了劇本,並將此劇名字命名為《一生一世》。
兩人坐在宿舍裡聊天,上官牧野倒是讚成拍攝,但是需要取得三姑的同意,畢竟故事牽扯到三姑,而且嚴叔又是三姑的丈夫。
上官牧野帶著鐵黃河來找三姑,南枝將他們安置在院子裡,奉上清茶和南瓜子?。
三姑對一個知名大導演找自己,還以為是鐵黃河要請自己演戲,待聽說是拍她丈夫和瘸婆的故事時,麵色立即沉了下來。“鐵導演,你這是埋汰我,肯定我是你戲裡的惡毒女配角,絕對是把我寫成了一個壞女人。”
“沒,三姑,雖然你是女配角,但我並沒有把你寫成惡毒女配,事實上你也不是嘛。”
“那你把我寫成啥了?”
“三姑,我給你講講這個劇本,以及幾個人物的命運。瘸婆是女主角,她的人生軌跡基本也按照真實來寫,但可能要給她加一些故事,比如在災荒年她把糧食省下來,偷偷交給嚴叔。”
“這沒有的事,她一個瘸子,都沒什麼勞動能力,能賺到幾個工分。”三姑不滿了。
“三姑,我說了是加的故事,當然,我也給你加了故事。”
“你給我加了啥?”三姑瞪著眼。
“你其實是知道瘸婆是嚴叔的原配妻子,但你不說穿,每年都匿名給瘸婆寄錢。”
“我有那麼好嗎?我哪舍得啊?”三姑笑起來。
“這是一個展現人間真善美的電影,劇中的主角都是善良的人。”
上官牧野聽了一會?,道:“鐵導演,我認為你應該按真實拍,不要加入一些虛構的事實,瘸婆對嚴叔的感情是淡淡的,細水長流的,所以才能堅持30年。你加入的這些情節,雖然煽情,但是不真實。”
“我也知道要拍真實,但是瘸婆的故事知道的太少了。”
“鐵導演,我帶你去瘸婆曾經住過的屋子?看看,說不定你有新構思。”上官牧野看著腕上的手?表,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
“行。對了,三姑,你同意我拍這個劇嗎?”
“拍吧,到時拿到墳頭給他倆看看,也算是對他倆來這世上走一遭的紀念。”三姑歎著氣。
上官牧野帶著鐵黃河去江邊,瘸婆的房子沒
有上鎖,門一推就開了,屋裡的光線很暗,上官牧野先去推開窗。
屋裡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一張桌子?缺了一條腿,用石頭墊起來,椅子?坐下去也是搖搖晃晃,臥室的床準確地說是一張門板,然後用兩條板凳架起來。
東西都很破舊,但是都擦得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灰塵,仿佛時間已經在這間屋中停滯。
“瘸婆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都消耗在這間屋裡,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熾熱而又固執的感情呢,才能使她無怨無悔地堅持這許多年。”鐵黃河發出感歎。
“因為堅持這份情感,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事。”
鐵黃河聽得一怔,半晌點頭道:“對,她堅守的不是一份情感,而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就像生命一樣。”
拉開櫃子?,裡麵裝著幾件舊衣衫,鐵黃河奇怪了,道:“這些衣服沒燒嗎?”這時鐵黃河才注意到,不但衣服沒燒,便連床上的被褥都折得整整齊齊。
“沒燒,讓這裡保持原樣,這裡是瘸婆對嚴叔的堅持,是她最美好的回憶,所以我們不忍心?燒掉她的回憶。”
“說得好極了。”鐵黃河大讚。
鐵黃河在臥室裡轉,忽然瞧到前麵的桌子?上擺放著一隻裝滿紙鶴的玻璃瓶,他咦了一聲道:“這是什麼?”
“應該是瘸婆折的紙鶴。”
鐵黃河來了興趣,打開玻璃瓶,從裡麵取出一隻紙鶴,紙鶴折得栩栩如生,但看紙片的顏色挺久,有些地方泛黃。他扯住尾部,拉扯幾下,這時鐵黃河看到寫在紙鶴上的字。
“這上麵寫有字。”鐵黃河立即拆開紙鶴。
紙鶴上寥寥寫著一句話:阿慶的兒子生了病,沒錢去看病,我隻有5角錢,悄悄扔到阿慶家的門前。後麵寫有時間,1958年10月13日。
這句話中有幾個錯字,但能夠猜出來意思。
“阿慶是誰?”
“就是嚴叔,嚴叔叫嚴阿慶。”
鐵黃河迫不及待又拆開一隻紙鶴,上麵同樣寫著一句話:阿慶和媳婦吵架,他媳婦想吃糖水,阿慶舍不得,我將攢的一塊錢放在阿慶媳婦經過的地方,讓她撿著了。
漸漸玻璃瓶中的紙鶴幾乎都拆開了,每張紙上都寫著瘸婆對阿慶一家的默默奉獻。
此時玻璃瓶中
隻剩下最後一隻紙鶴,上官牧野拆開來,這張紙上寫著:阿慶曾說過,要和我白頭到老,現在我的頭發終於白了。
“我以為我是給瘸婆加了故事,但沒想到瘸婆做的比我想的還要多。”鐵黃河歎息。
“人生得一這樣的女子死而無?憾。”
“來世也無?憾。”
從瘸婆家裡出來,鐵黃河和上官牧野再次來到南枝的旅館,三姑正在院子裡擇菜。鐵黃河給她看了瘸婆寫下的紙條,沒想到三姑當場就大哭起來。
南枝哄了很久,三姑才止住眼淚,她拉著南枝,道:“枝,我以前真的很容易撿到東西,錢,還有吃的和用的,我以為自己運氣好,原來是瘸婆故意扔給我撿的。”
劇本的人設得到了三姑的認可,三姑便詢問起演員的問題,她對誰演自己很感興趣。
“鐵導演,我年輕時可是一枝花,你不能找個難看的女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