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佳與扶著把手緩緩落座,驚魂未定地捋著臉頰碎發,嘴裡不停念叨:“不妥不妥,不妥......”
可她道不出究竟哪處不妥,光顧著躲寧展的目光趴回桌案。那緋麵的折扇早被她順手奪了回去,正和主子一並關門謝客。
不得不說,寧佳與做起戲來,不容置疑的派頭直逼嘉寧這位經驗頗豐的假麵世子。
即是她麵上傷得梨花帶雨,背地則毫無波瀾地盤算著如何將人一擊斬於馬下。縱使寧展看慣了諸多把戲,也要服她厲害。
是以如今這模樣,委實不可多得。
吃了閉門羹的寧展並不惱,甚至放下自個兒端了好些年的架子,托腮抵案,饒有興味地琢磨著:“小與。我日後便如此喚你,好不好?”
寧佳與哪兒敢吭聲,一動不動悶在桌上。
她無動於衷,寧展卻笑意更深,借著四下無人,厚顏道:“小與,你不理我,我便當你應下了。”
寧佳與大氣都不出了,整個僵著裝死。
寧展好容易等到寧佳與詞窮理儘這天,怎能輕易遂了她的願?
他邊整理手邊紙張,邊不緊不慢道:“小與啊,小與?小——”
幼稚!
寧佳與受不住他催命般的咒語,硬著頭皮直起身,幽幽道:“元公子,您這是乾什麼?”
她抹了把臉上空空的兩行虛淚,試圖為自己申冤:“是,民女此前騙了您,也確實想過行刺之事。可你我萍水相逢,挨著前後兩件大事,也算同甘共苦的夥伴了。您何苦如此為難我呢......”
寧展深思片刻,十分確信道:“可我並無為難你的意思。”
寧佳與坐立不安地撥弄著扇骨,似是語重心長:“元公子,您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尊卑有彆,恕我無法應承。”
她如此疏離,寧展有些納悶:“你我既是同甘共苦的夥伴,我不過想與夥伴親近些,又何須顧及尊卑之說。莫非王儲便不能結交知己好友嗎?”
“元公子誤會了。如今七州動蕩未定,您重擔在肩,還是莫要輕信旁人的好。”寧佳與道,“包括我。”
寧展全然不中寧佳與顧左右而言他的圈套,不服道:“你是旁人,我是旁人,那步千弈便不是旁人?他也是王儲,為何他能與你相親相近,偏我不成?”
“我同青哥哥自小玩在一處,他以及聽雪閣眾同窗皆是我半個家人。我與元公子則不過數月之交,”寧佳與略顯無奈,“這如何能相比?”
寧展冷嗤一聲,怪腔怪調地效仿陳夫人:“你是不是想說,你與步千弈青梅竹馬,羨煞旁人?”
眼瞧嘉寧世子幾欲將君子之貌拋諸腦後,寧佳與哭笑不得:“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耳聞“殿下”,寧展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失了儀態。他重新擺好架子,即是昂首挺胸,儒雅收手,總歸不再“小與小與”地要與人親近了。
雖說二人相對無言,寧展卻毫不避諱地看著寧佳與。他拳心朝下,貼膝而握,像在給自己無聲鼓勁,亦像是暗暗籌謀著什麼。
子正一刻。
文房燭殘,暗焰攜風跳躍,花影團枝簇葉,交錯附上兩人逐漸朦朧的麵容。
月色貼著窗欞,若即若離,尤甚曖昧。
寧展深深吸氣,終於道:“小與,我想問你一件事。”
寧佳與不由凝神,下意識攥住扇柄,緊張得忽視了那聲被她百般推辭的稱謂。
“你說。”她沙啞道。
“你......”寧展言猶未止,卻兀自闔上了眼。不待幾許,他鄭重地問:“你們步溪,吃人嗎。”
......吃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