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嬤嬤一時被問住。
她又沒做過,哪裡曉得做妾該是什麼樣。
她想了好一會兒,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有些不耐煩,“這我哪兒知道!總之就不該是你這樣的!”
雲晴“哦”了一聲,頓了頓,柔聲解釋,“我不是妾。”
柳嬤嫲輕哼,“那是,你隻是一個通房,算不得妾。正因如此,你更該上進,若不然,憑著你的身份連個妾都當不上!”
“我,不當。”
雲晴頭一回反駁她的話,聲音溫柔而堅定,“我娘,臨終前留下遺言,不能做妾。”
待她攢夠錢,就能贖回自己的賣身契。
柳嬤嬤聞言,打量著眼前看著不過十五六歲,跟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女子,突然覺得,勸人做妾有種作孽的感覺。
聽說,她是被人販子賣到秦淮河。
無父無母,也怪可憐的。
柳嬤嬤歎了一口氣,“總之,你得為自己打算,趁著公子還疼你。”
這一回,公子南下不僅立了大功,還機緣巧合下尋回走失六年多的小小姐。
這一回,公子歸家後恐怕第一件大事就是與人議親。
她人不夠聰明,出身也低賤,還不趁著新夫人入門前籠絡好公子的心,早日給公子生個一男半女,下半輩子也好有個依靠。
雲晴靦腆一笑,“我,明白的。”
柳嬤嬤瞧她呆呆的模樣,總覺得她根本就不明白。
她催促,“公子馬上要到了,你還快去迎一迎!”
雲晴聞言,眼裡浮現出深深的憂慮,垂頭喪氣往公子所居的葳蕤軒走去。
剛到門口,她就聽見裡頭傳來說話聲。
“如今小小姐歸家,恐怕公子這回回來,很快就要議親。”
“就是可憐那個秦淮河來的,虧她還成日裡祈求佛祖保佑公子能早日尋到小小姐。”
“不過是做樣子罷了,誰知藏著什麼肮臟的心思!全長安的人都知曉公子曾當眾立誓,一日尋不回小小姐,一日便不成婚。她啊,心裡指不定還盼著公子永遠尋不到小小姐呢!”
“要怪也隻能怪她偏偏做了最下賤的伎子,比咱們還不如!也配喜歡公子!”
“……”
雲晴像是聽慣了,怔怔地站在門口,水蔥似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剛在花園裡順手折的綠萼。
直到院門突然拉開,她才回過神來。
兩個臉上像是塗得雪白,嘴巴就跟吃了小孩的婢女從裡頭走出來。
見雲晴站在外頭,神情閃過一絲不自然,相互對視一眼,匆忙離去。
雲晴假裝沒瞧見她二人,徑直去了公子臥房。
公子此次去江南半年之久,屋子裡雖每日都打掃,到底少了些人氣兒。
雲晴先是將方才在梅園裡折的綠梅插進花瓶裡,然後把引著的炭火擱進熏廬裡,又在裡麵鋪了香丸。
那香是她親手調製的,裡麵加了杜衡,合歡花,丁香等香料,有凝神靜氣之效。
不出一刻鐘的功夫,醺爐裡飄出嫋嫋白煙,淡淡的香氣填滿整間臥房。
氣息熏染得差不多,雲晴徑直走到窗前,推開支摘窗透氣。
這會兒外頭竟又下起雪來。
寒冷瞬時倒灌入屋子,吹散幾分暖意。
她忙關好窗戶,向府外行去。
府中的一眾仆從婢女早已在烏頭門前列左右兩隊。
見她來,眼神裡透著審視,尤其是有些人的神情,生怕她靠近些,就能臟了他們似的。
雲晴低著頭走過去,找了個最隱蔽的角落,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
好似這樣,相對安全些。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功夫,不知有人喊了一聲,“快看,公子的馬車到了!”
雲晴忍不住抬眼朝街角望去,果然看見聲勢浩蕩的隊伍朝這邊駛來,一顆心跳得有些急促。
眼看著馬車越來越近,雲晴的心反而慢慢平複下來。
這時,最前頭那輛包了皮子的華麗雙轅馬車已經停穩,府中的管家忙走上前,嗬腰請安,激動,“家主可算把公子與小小姐盼回來了。”
話音剛落,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推開了雕花車窗。
那雙手生得極漂亮,指骨修長分明,蒼白的腕骨上戴了一串檀香佛珠手串,珠子成色一般,與他尊貴的身份極不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