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頓了頓,又補充,“就是你的朋友,今天過生日的那個秦先生。”
袋子被拽開時力氣大了些,裡麵的陶粒蹦出來幾顆,在石桌上跳了跳,滾落到地上。
譚西平抿著唇,神色微冷,瞥了幾眼腳邊的陶粒,懶得彎腰撿。
“你知道他是我朋友?”他不鹹不淡地問。
溫繾聽出他語氣裡的嘲諷,有些不解,但還是點點頭:“知道,之前你們坐一輛車,他騷擾我,你罵了他。”
說的是西山那次。
譚西平眉心一跳,不由側眸。
騷擾。
這個用詞,很重了。
但很貼切。
溫繾在他的視線中蹲下,將地上的陶粒撿了起來,放在石桌上。
譚西平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幾顆陶粒,半晌轉到她的臉上,語氣平緩:“我罵他了?沒有吧?”
溫繾見他唇角有了弧度,也跟著翹了翹唇:“你罵他是不是閒出屁了。”
耳朵聽出繭子的京罵,從她嘴裡說出來,怎麼聽怎麼彆扭,像是教壞好學生。
譚西平忍不住笑了:“我那麼沒素質呢?”
溫繾抿著唇笑看他。
月光下,眼神看起來很是柔軟。
譚西平對她對視幾秒,捏起一顆陶粒,捏在指尖轉了轉,問:“今天也是他騷擾你嗎?”
溫繾遲疑了一下,點頭。
譚西平側眸看著她,雖沒說話,但眼神裡的疑問很明顯。
他騷擾你,你怎麼還和他一起過來?
溫繾收斂笑意,忽而一低頭,輕聲說:“你們是朋友,我想他過生日你也許會來。”
她並沒有提他先前不願意見她的事,但譚西平卻在那一低頭間看到了。
心尖像是被晚風吹拂的樹梢,微微晃動。
半晌,他把石桌上的陶粒放進花盆裡,似隨意吐槽:“他過個生日折騰夠嗆,我人在法國都被他薅回來了。”
人在法國,四個字令溫繾慢慢抬起頭,烏溜溜的眼珠定在他臉上。
譚西平卻不再看她了,開始專心往花盆底部放陶粒。
晚風靜謐無聲,蔥蘢草木的氣息在兩人身間彌漫。
溫繾看著年輕男人舒展的英俊眉眼,忍不住翹起唇角。
他能聽懂她委婉的控訴,並用同樣委婉的方式向她解釋。
這種無需多言便能心照不宣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多日的猜測與失落一掃而空,溫繾看著譚西平手上慢條斯理的動作,忽然起了玩心,指著陶粒躍躍欲試問道:“我可以幫忙嗎?”
譚西平側身讓了個位置給她。
溫繾學著他,從袋子裡抓出一把陶粒,往花盆裡放。
圓滾滾的陶粒,抓在手心裡,涼涼的,鬆手放下去,嘩啦嘩啦的聲音挺能解壓。
她連著抓了三四把,譚西平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突如其來的溫熱觸感讓溫繾一怔,陶粒從指縫間掉落,在石桌上滾來滾去。
譚西平像是沒看見她的異樣,隻語氣平常道:“不用這麼多。”
說完便放開了手。
動作自然到不容許溫繾多想。
溫繾將剩餘的陶粒放回袋子裡,悄悄將手背在身後。
而手腕處被圈握的溫熱感,半晌難消。
一種後知後覺的悸動襲擊了她。
眼前這雙握著園藝鏟的手,乾淨修長,掌心乾燥寬厚,有溫度也有力量,好適合牽手。
溫繾在心底歎口氣。
她可能真該談男朋友了,這麼簡單的一個觸碰竟然也能讓她想入非非。
見她半晌沒動彈,譚西平笑了聲:“發什麼呆?不是要幫忙嗎?”
溫繾臉上微熱:“我不太會。”
譚西平側身:“過來。”
溫繾依言走到他身邊。
“土填到到這裡就行了。”
“上一點點底肥,不能多。”
“扶住這裡,把整個土球脫出來。”
“放進來,扶正……”
溫繾聽著他的指導,一步步將原土球從花盆裡脫出來,栽進紅泥花盆裡,填土,澆水,鋪上蛭石,動作雖不熟練,但也算順利完成。
換好盆後,溫繾竟有種成功的喜悅,像攻破了數學試卷上一直做不出的難題,十分解壓,想與人分享,又怕彆人覺得大題小作,因為人家可能並不覺得那是難題。
她看了譚西平好幾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隻圍著新花盆左看右看。
“沒養過花?”
譚西平冷不丁問。
溫繾支吾:“養過。”
見譚西平微挑眉梢看她,又小聲補充,“但沒養活……”
小學時上自然課,老師讓每位同學養一盆花,並記錄植物的生長過程。那學期,溫月華給她買了不下十盆花,全都沒養活。最後作業沒得到優,她還偷偷哭了一場。
溫繾感覺有些丟臉,轉移話題:“這是什麼花?”
“十八學士。”
溫繾眼睛一亮:“是茶花?”
譚西平側目:“知道?”
溫繾點點頭:“聽過,《天龍八部》裡麵寫過各種茶花,有提到十八學士,還提到另一種叫抓破美人臉的茶花,印象挺深刻的。”
譚西平重複她的話:“抓破美人臉?”
溫繾回憶書裡的描寫:“白瓣,有一抹綠暈、一絲紅條的,像美人的臉,被抓破一條血絲。”
她回憶地認真,說到美人臉被抓破時,不自覺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一下。
譚西平側耳聽著,心裡想的卻是:的確,算是一張美人臉。
被抓破就太可惜了。
他笑了笑,把花盆往她麵前一推,說:“送你了。”
“啊?”溫繾一愣,連連擺手,“不,不用了,我不會養花。”
用萬果的話說,她就是植物殺手,再好養的花到她手裡也活不長,何況這種嬌貴的茶花。
譚西平目光從她白裡透紅的頰邊一路滑至頸間微微晃動的發梢,笑得頗具深意:“這不是挺會的。”
溫繾順著他的目光往下,臉騰地灼燒起來,咬著唇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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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西移,客廳那座鎏金烏木落地鐘發出最後一次整點報時,宣告進入夜間休息時分,也宣告這個夜晚,正式到來。
二樓臨窗的水吧台,玉蘭花形狀的吊燈在大理石台麵上投下一圈幽白的光暈。
溫繾托腮望著窗外西斜的圓月,有些心不在焉。
麵前是一盤掛著水珠的葡萄,用青花纏枝蓮紋圓盤盛著,莫名顯出幾分高貴來。
是譚西平進浴室洗澡前端給她的。
有時候溫繾覺得她對譚西平的迷戀不無道理,這個男人壞歸壞,迷人之時也是格外迷人。
她先前進側院時多看葡萄架的那幾眼竟被他注意到了。
心臟浮浮沉沉,有種碰不到地的浮空感,很不真實。
溫繾不敢細想,低頭吃葡萄。
譚西平從浴室出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月光斜斜一抹籠著女孩年輕漂亮的側臉,映出幾點迷茫與愁緒,那一垂首間有著少女式的欲說還休,很是動人。
他幾乎立刻有了感覺,靠著門框沒有上前。
溫繾是無意間側臉才發現浴室門已開,譚西平抱臂靠在門邊,一雙黑眸不動聲色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