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歐說道:“有一些過往,你我熟知。你的父親燕雁和我的父親杜義曾經是朋友,兩人所向披靡,統一了天骨盆地周圍的聚落,最終拿下了血皚城。”
燕無應和,“他們的壯舉我未曾親眼所見,但故事我未曾忘卻。”
杜光歐繼續說:“原本,你的父親燕雁會是血皚城的城主。畢竟,我父親杜義並不是一個那麼深得人心的領導者。”
燕無並沒有多麼驚訝,“好像是有這樣的事,父王也曾經說過,按當年眾望所歸的進展,現在的血皚城主,當是他。”
“這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清楚嗎?”杜光歐問。
“……大概知道。”燕無說,“是有黎禮這麼一個女人,從中挑撥離間,破壞了杜燕兩家的關係。那之後,我父王一氣之下離開了血皚,來到甾染,建立城池,發誓與血皚勢不兩立。”
杜光歐緩緩地眨眼,目光變得深邃,“雖說勢不兩立,但是這些年來,我卻從未聽說甾染有攻打血皚的意圖。”
燕無不假思索地道:“父王依然掛念著當年的情誼。”
“沒錯。因為,他知道杜義也是受害者。”杜光歐如此說著,麵無波瀾,就仿佛在說彆人家裡的事情一樣,“就像你說的,他們分家的真正原因是黎禮。而具體的原因,是她殺害了你我二人的母親。”
燕無麵色一滯。顯然,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他皺著眉,向杜光歐確認道:“你是說,血皚的城主夫人,如今篡權將血皚收入囊中的人,那個黎禮,曾經殺害了我的母親冷支佛和你的母親卞蘿。”
“是這樣。”杜光歐道,“父親不相信是黎禮做的,一直在包庇她。而你的父親燕雁,則一開始就看出了黎禮的狡詐,勸我父親殺掉那個女人。但是,父親始終不肯相信那是黎禮的作為,甚至,在幾年之後娶了她為妻。燕雁估計也是因此心灰意冷,所以才離開了血皚。”
燕無沉默片刻,道:“這麼說,黎禮也是我的仇人。”
“沒錯。”
“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對嗎?你認為,當今血皚的大權手握者,也是我必須鏟除的對象。”
“我的確有這麼說服你的意圖。”杜光歐直白地道,目光也坦率。他給人一種過分的體麵之感,有時一句話能問明白的、一句話能說清楚的,他總是循序漸進地說,“那麼,你的想法如何?”
燕無思索了一陣子,他雙手交叉放在台麵上,目光盯著自己的一截裸露的腕子,一時沒有說話。而另一邊,杜光歐則在耐心地等待著。
桌麵上擺著幾碟小食和漿果,可它們隻是一直被孤零零地冷落著,心思各異的幾人顯然都沒有進食的欲望。
半晌,燕無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抱歉,隻是這樣,依然無法說服我。母親的事已經過去,雖然客觀的角度上來說,或許我與黎禮之間仍有仇怨。但是,人活在當下,更應該為那些活著的人著想,而不應該為了已經死去的人再犧牲更多無辜的生命。”
“所以,你的回答是……”
“與血皚開戰,會損耗甾染太多的兵力。而現在,我們的重心不在南陸。”燕無誠懇地說道,“我可以告訴你甾染現在正在對抗什麼。那是北部最強大的敵人,攝文。如果不是白鳴穀將他們攔在北地,恐怕在很久之前,這整片大地都會淪為攝文的附屬。甾染位於白鳴穀的南側,就有義務將那個城市——不,或許我應該稱之為國家,這個自大寒潮之後便滅絕的概念——是的,那個國家,我們有義務將他們攔在北地。”
話題一轉,來到了大陸極北的那片大陸上。杜光歐似乎對那裡並不了解,模樣若有所思,他問道:“攝文的規模已經如此龐大了嗎?”
“據我所知,每年都在壯大。”燕無神情嚴肅,說道,“我收到了消息,他們似乎正在鑿山,意圖打通白鳴穀的通路,使它足夠讓大軍通過。攝文的行為必須得到扼製,否則,若是讓他們打通了山穀,一切將不堪設想。”
“……這是很嚴重的消息。”杜光歐說。
燕無沉下眼瞼,道:“我們和攝文人打了很多年,深知他們的恐怖。這些年,我一直在白鳴穀和攝文的大元帥鬥智鬥勇,他名叫聞人佐,經驗豐富,多次險些攻破白鳴穀。但是,他並不是最棘手的那個……”
“薑昆維。”杜光歐即刻道。
“對,攝文王薑昆維。”燕無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非常地語重心長,仿佛那是什麼難解的難題。
杜光歐問:“聽說他能預知未來,這是真的?”
燕無:“從燕家這麼多年和攝文交戰的經驗看來,不排除這種可能性。得益於白鳴穀的天然優勢,我們雖然能夠守住這個大峽穀,但是,卻無法攻入北地。我們的任何動向,似乎都能夠被預知,每次將士們的出征,都麵臨著有去無回的慘痛代價。”
“……聽起來,那裡的王,也是一個棘手的人物。”杜光歐如此說道,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從他衣服口袋裡摸索,掏出來了一個小匣子,它是木製的,非常小,幾乎裝不下什麼東西。而杜光歐打開它,從裡麵取出了一個指甲大小的圓球,那似乎是顆藥丸。他將它舉在手中,突然,他神情變得有些懈怠,表情沉寂下來,像是受到了什麼打擊一般,縈繞在他周身的氣氛變得低沉、朦朧。他突兀地說,“……所以,燕無,這才是你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