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最後不歡而散。
也許是不歡而散,陸錚年根本沒有辦法問她。
隻是今天是工作日,就算織心停業,他也是不可能閒著的,喊他過來已經是為杜家連累織心的事麻煩他。
現在既然態度分明,當然不該耽誤他下午的工作。
但陸錚年當然不可能這麼想。
午飯後他們隨意逛了逛,要分開的時候陸錚年垂眸看她,最後還是沒有勇氣問,是不是因為杜家和嚴家的事,她接受不了他嚴苛的態度。
隻能看著她下車。
車窗升起來的時候她的消息進來,說歲歲請他下個開放日去玩,開放日一學期一次,不算遠。
對陸錚年來說已經算是意外的期待。
他忽然很想打電話給她,聽到背景裡電梯的聲音,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病。不至於這麼急迫,連分開幾分鐘都忍耐不得——
他或許是無法忍耐。但不該讓她知道。
電話已經接通,為了不讓她察覺,隻能啞聲開口:“m&g牽涉的股東太多,不會輕易有什麼動作,你放心。”
電梯門開了,盛梔握著手機,一時頓住沒有進去。他雖然是在說正事,但盛梔能猜到他在這通電話說了什麼。她或許不像從前那麼愛吃辣了,可是一彆經年的陸錚年還是很好猜。
真的,和從前一樣,分毫沒變過。
陸錚年:“就算是我,也不會讓杜家和嚴家太損失什麼。”車窗裡麵陸錚年的眸光沉澀安靜。
不是因為她不讚同妥協了,而是他和嚴家始終隔著他們十年的分量。
嚴家那個項目耽擱了兩年。他是因為冷靜耐心而不出手嗎?
不是。他是因為她在嚴家。
現在也是一樣。血脈婚姻摧毀不了的,一幅等待她描摹的畫摧毀不了。那顏料是她輕輕劃開的,那畫,當然也是她的心血。
嚴氏也算她的心血。
盛梔默默聽著,走上樓梯。
陸錚年,他輕聲:“你不要生氣。”
樓梯空曠,輕輕落下的腳步聲倏地一頓,盛梔還以為整個世界變成玻璃缸似的一圈圈把回聲返回來,事實上隻有他那一句後微微放慢的呼吸聲。
“......盛梔。”
“嗯。”她繼續上樓梯,沒有彆人,她在玻璃缸包裹的樓梯裡安慰樓下車裡的人。這一刻她意識到她就算遠走到巴黎梵蒂岡還有更多更遠的城市。
這個玻璃缸裡,隻有她和陸錚年兩個人。
她穿過玻璃而過。他還坐在那個世界裡。耳邊隻有空曠的回聲。
“盛梔。”
她聽著她自己的回聲:“沒有生氣。隻是怕影響到你而已。”
“......”
又沒聲音了。
盛梔拿下手機一看,通話仍然在繼續,她也不著急,上了六樓就把刷著安全通道塗料的門打開,以為會很沉重的鐵刮聲沒有出現。
依然是寂靜的。
然後灰塵降落。或許日月演化,鬥轉星移。
某一瞬,風起波瀾,好像大海倒灌,波濤湧起的,一瞬間寂靜不再是寂靜,而是玻璃缸裡,也在翻滾呼嘯的,更深更重的東西——
“我很想你。”陸錚年說。
陸錚年啞聲、低聲重複:“這十年,我一直都很想你。”
......
陸錚年討厭陽光刺眼,溫度不冷不熱的午後。他討厭那個車窗背後分割明確的陰影,討厭那一瞬間他聯想到她十年前就和他分道揚鑣了,今天也會是。
他討厭那個模糊意義不明沒有真實的傳聲係統。隻靠幾個音節就讓他繳械投降,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當然,不是盛梔的錯。
他也沒有暴露到說每一天每一刻。
可是他怎麼能夠不想她呢?陸錚年捂住眼睛。
他怎麼能夠在好不容易找到她蹤跡,卻得知嚴朔卑鄙,杜家縱容的時候不遷怒。他等了那麼久驚鴻一瞥渴望她買下自己的人。
這十年她一直沒回過這座城市。
畫作本身都要乾涸了。她卻因為剛回來就因為他們受傷了。
盛梔也在看這個慢慢消逝的午後。但她不知道陸錚年有沒有感受到。他說完呼吸變慢後很久。她一直沒有掛電話,但也沒有說。
我也是。我也非常想念你。
其實在國外那些年她不算忙碌,嚴朔不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嚴氏就算不是鐵板一塊也很難給她一個外人讓出位置,看嚴朔本身身不由己就知道。
她一直忙著找到自己的位置。
不忙的時候她也會想起a城。
但很多時候a城對她來說是來不及告彆的舊友,枯燥單調隻知道學習的高中。和母親毅然決然離婚的父親。
......還有被她一條短信,刪除拉黑的人。
但隻有她拉黑那個動作。很快她就不想聯想了。
她想起他的時間,比起他來說應該少得可憐。
一個月前盛梔發現自己被陸錚年刪除的時候,還有點覺得他是為當年的陸錚年報那個小小的仇。可今天他還打電話來解釋。
他不肯離開這個巨大的玻璃缸。哪怕那十年回聲裡隻有他一個人。
薛謐說過他們都懷疑陸錚年喜歡她。可是十年的感情到底多深多重不接觸怎麼會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