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收拾完,盛梔自己一個人在房間喝了會兒酒,是葡萄酒,她原本喝不慣,收拾的時候突然發現原來朋友來做客留了幾支。她開了一瓶喝完。
就聽到陸錚年在敲門。
盛梔打開門,陸錚年安安靜靜地站在那,似乎等待了很久:“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打擾了你,但是能不能麻煩你。”
盛梔靠著門,思緒漫無邊際地想她們在黎巴嫩,陸錚年從來沒來過,會不會也舉目無親,她如果走了,他會一個人被留在這裡。
盛梔:“你要去哪?”
陸錚年自己話沒說完,卻頓住了:“我不記得了。”
盛梔和eda外教道了歉,沒有再去赴約,但現在卻問陸錚年:“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她靠近,陸錚年卻隻能看到世界一瞬間扭曲失真,然後他又開始耳鳴,又開始視線模糊。
如果不是熟悉的劇痛提醒他,他甚至會為不自覺地伸手握住她手的動作感到冒犯。可是痛感幫他記得,他自己卻是完全茫然的。
最後他隻能說:“對不起。”
盛梔安靜靠著門很久,把手抽回。
“我和eda外教見麵本來是想告訴你,我當初發消息告訴你不讓你找我,隻是想逃避。”
過去的溝壑明明白白地攤開在他麵前,好像告訴他那些過去的十年,青梅竹馬乃至更多年,都不是虛幻,不是不值得的過去。
但現在陸錚年一個字都聽不分明,隻依靠著那種近似本能的劇痛,低聲重複:“對不起。”
他不知道是和誰說對不起。
盛梔看他:“你喜歡什麼都不說,不知道你媽媽和你爸爸都來找我。”
她慢慢地區回憶,但因為太久沒去想,已經記得不清楚,隻能垂眸:“我當時為他們離婚而傷心,根本沒想那麼多,而且我注定不可能留在國內,與其和你說明白,還不如直接老死不相往來了。”
陸錚年瞳孔渙散。
他安安靜靜站在那一會兒。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他說。
後麵那句熟悉的“能不能認識一下你”,他沒說,盛梔已經直起身:“陸錚年,我喜歡過你。是我沒有勇氣,也是我們當時時機不合適,我本來想告訴你。”
陸錚年站在她對麵。
他已經能明白,隱約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最珍貴的,可是沒有記憶,盛梔說的話對他就像沒有畫麵的旁白。
其實,已經沒什麼效用可言。
其實,就算他記得。這些話也已經成為虛假的謊言。他沒有想主動錯過她。可是最好的時機已經失去了。確實。
陸錚年什麼反應都沒有。
盛梔終於暫時放棄,晚上和他分開睡去等明天早上的飛機。晚上她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她驚醒,推開門。
陸錚年掌心全是血,握著窗台那個鎖,一直試圖把它打開。
“陸錚年!”
她衝過去抓住他的手,發現他的瞳孔大小不正常,掌心黏膩,是一直拿手去開鎖硬生生磨出來的。
“你在乾什麼?”
陸錚年看著她。
陸錚年又收回視線。
他慢慢地想一會兒:“我想回去。”
“回去哪兒?”盛梔深吸一口氣:“我們今晚就坐飛機回a城了,到時候你去哪我都陪你去好嗎?”
為這件事她很多天沒和歲歲打電話。
陸錚年隻是忘記了,可他對她的想法還是一樣的敏感,她隻微微動了這一個念頭,陸錚年就垂著眸,把手輕輕收回來,像從來都是如此這樣。
盛梔那一瞬間幾乎以為他回來。
陸錚年說:“有點疼。”
“什麼?”
陸錚年慢慢地回憶。
“很疼。”
......
盛梔和陸錚年還是回了a城,但沒有空管他。
她大部分的時間先用來照顧歲歲和處理嚴氏那邊的爭端。陸錚年最後還是回了研究所,每天做很多測試和新型療法,甚至包括電流療法。
有一天夜裡陸錚年醒來,他想起自己的身份,順利地通過研究人員的驗證,回到公寓。找到自己寫的遺書,擺出來,打開抽屜去拿藥。
摸到很多,一低頭。
整整齊齊一抽屜,全都是他限製攝入的藥。這些藥本來應該被他服用,然後不再出現。
陸錚年站在那一會兒,然後明白:這都是他早就準備好的遺物。
他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
最珍貴的他也已經丟失。
所以,這是他早就做好準備的事。不管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一切。
他最不該忘記的人。他已經想不起她的名字。但記得他已經不會給她造成任何困擾。
把手機設置好定時報警。
陸錚年打開藥瓶,把房間收拾好,然後握著冰涼玻璃杯,把藥咽下去的那一瞬間他想起一個很模糊的,和走馬燈一樣的那一個類似的畫麵。
一個女孩子回過頭來和他說:“想見的人就應該自己爭取啊!不然再不追上,你媽媽就上飛機了!”
盛梔。
是她教他。
是她教他執著,給他一切的勇氣。
她為什麼這樣對他。他為什麼這麼不討她喜歡,卻被她拿走那麼多年,整顆心,整個人生。
後來很多年他都不明白。
現在也許終於,不用明白。
他不該讓她難過。這就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