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希冀 困坐圍城。(2 / 2)

沈菡倒沒像宮女們那樣胡思亂想,禦帳戒嚴,她本能地覺得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玄燁急著找她商議。

實際上也確實是。

禦帳四麵的窗簾都關了,現在隻能靠點燈照亮,昏黃一片。沈菡掀開門簾走進去,從明到暗,眼睛模糊了一下,一時竟沒看見玄燁在哪。

“朕在這兒。”東北角上,玄燁看菡菡進來後揉著眼睛左右轉了轉,出聲提醒。

沈菡這才看到坐在一片陰影裡的玄燁,看起來不像是身體有什麼大礙的樣子,她走過去:“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

太子所在的營地,規模並不比皇帝的營地小多少。

不過為了不使帝後的營地顯得擁擠,再加上一些其他不可言說的原因,太子紮營的地方距離帝後二人的營地足有一裡開外。

戒嚴來得迅捷且突然,縱然費揚古已經極力低調,但氣氛的變化、兵馬的調動,這種事卻是很難掩飾的。

阿寶帶著人想要去為太子取膳,但走出帳蓬不過十米,就被攔下了。

阿寶皺眉看向眼前全副武裝的衛兵:“太子殿下要用膳。”

雖然看守營地的都不是太子的人,但這些人的職責隻是保護營地和太子,可從未阻撓過他們外出辦事。

衛兵們隻是奉命行事,並不知根底,阿寶在太子身邊伺候這麼多年也不是傻的,眼見衛兵們聽完話後默不作聲,但行動上卻是紋絲不動,絲毫沒有放行的意思,心中快速思量了一番,迅速轉身,帶著人又默默退回了營帳。

副總管小聲詢問:“寶爺?”這是怎麼回事?咱們該怎麼辦?

阿寶微微搖頭,壓低聲音:“看好咱的人,都在原地待命,不要隨意走動。”

說完便急速掀簾進了營帳,將事情告知了太子。

消息來得太突然,胤礽還是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了阿寶的意思。

戒嚴?怎麼如此突然……

難道是營地出事了?還是,汗阿瑪那邊出了什麼事?

胤礽回憶了一下早上去請安的時候帝後二人的神色——並無異樣,看來這事兒當是上午才發的。

胤礽並沒有往自己身上想,隻以為是禦帳附近出了事,營地才全麵戒嚴。畢竟他跟著玄燁出巡這一路上一直安分守己,哪裡會料到遠在千裡之外的傅拉塔竟會突然過世,引得帝心猜疑。

胤礽想了想:“倒也不用過於緊張,皇上正在與策妄阿拉布坦的使臣會晤,大約是有什麼事不好對外泄密,方才將營地戒嚴的。”

關於噶爾丹的事情,玄燁並沒有瞞著胤礽,而且連同朝廷新設的虎槍營,戴梓研發成功的新式火炮也都一並告知了胤礽。

雖說父子之間這幾年漸生隔閡,但起碼有一點父子二人的立場是始終一致的,那就是維護大清的統一和安全。

胤礽作為一個接受了儲君教育十幾年的太子,還不至於連這點兒輕重緩急都分不清楚。

外侮當前,他便是有再多爭權奪利的心思也得先歇歇,不然他之前也不會突然警告索額圖要收斂。

——汗阿瑪能容忍黨爭,卻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成為他平定噶爾丹的阻礙。

隻是,人心叵測,他困坐深宮,哪裡能料得到全局。

禦帳裡,帝後二人正在嚴肅地分析此事。

玄燁如此緊張,顯然是對太子起了疑心:“傅拉塔,是明珠的親外甥……”

在佛倫升任禮部尚書的檔口,誰有動機,顯而易見。

兩人相對無言,雖然太子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因為利益殘害朝廷命官的人,但經曆過之前那麼多事,誰也不敢給太子打包票了。

畢竟太子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為見姨母一麵,手足無措四處求援的小娃娃了。

兩江總督是朝廷九位封疆大吏之一,論起實權和位置的緊要,其重要程度甚至還要超過六部尚書。

一部尚書出了意外,玄燁第二天就能換個合適的人頂上,兩江總督出了意外,牽扯的事情可就多了。

可若是此事真的是太子下的手,為了奪權、或是對佛倫的任命不滿,竟去陰害朝廷命官,這絕對是玄燁不能接受的。

——今日他能因怨恨聖意而殺封疆大吏,難道明日不會因為父子隔閡而弑君殺父嗎?

所以他才這般緊張……

玄燁在沈菡麵前來回踱步,嘴裡來回琢磨著此事的各種可能性。

一會兒說索黨居心叵測,必定是怨恨佛倫一事,才對傅拉塔下手。一會兒又說太子從小穩重自持,雖然受索黨挑唆,近來處事有些不妥,但當不至於會做出這種事。

在玄燁心裡,太子的本質並不壞,隻是被權力迷了心……說不定這次隻是巧了,傅拉塔真是意外過世的?

結果他自己說完又遲疑了——那也未免太巧了。

玄燁就這樣走過來、走回去,嘴裡反反複複嘟囔著這些隻敢說給沈菡聽的話。整個人看起來遊移不定,甚至帶著一點兒惶惑不安——他不願懷疑太子,卻又不能不懷疑太子。

沈菡甚至恍惚覺得玄燁看過來的目光仿佛帶著一絲求助,好像希望能有一個人站出來告訴他——不會是太子做的。

沈菡深吸一口氣,打破了這一室的壓抑沉悶:“這樣吧,傅拉塔的遺體遠在天邊,咱們一時間也無法查證。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不如乾脆把太子叫過來,你當麵鑼對麵鼓的問一問?”

這個消息來得如此突然,又是八百裡加急,太子那邊一定還沒有收到消息。

不管玄燁當麵質問時太子會作何反應,但他總歸會有個反應,隻要有反應,他們便有了判斷的依據,好過在這裡空想。

玄燁停下腳步,有些猶豫……

他心裡是打算私下裡調查清楚的,因為如果和太子當麵對質,萬一真的是他指使人做的,玄燁也無法預料自己察覺後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如果到時候父子之間出現難堪的局麵,恐怕不好收拾……

沈菡也是服了這父子兩個了,可能搞政治的人腦回路都和普通人不一樣?一件事一定要用暗示、百轉千回的表達方式去溝通。

明明兩人也沒有正麵衝突過,可是不知不覺間,這父子倆的相處就從早些年的一個耐心教導,一個虛心受教,漸漸變成了今天這種連話都找不著兩句的尷尬局麵。

怪不得都說權力異化人心。

沈菡記得在現代曾經看到過一些關於太子最後意圖謀反的推斷,還有類似帳殿夜警之類的傳說,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過這幾年親身經曆下來,連她這個旁觀者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快要變得不像自己了,何況身處局中的這父子二人。

如果最後太子確實走上了那樣一條破浮沉舟的絕路,好像也無可厚非——是好是歹,是死是活,趕緊給我一個了斷和結局行不行!總好過這樣日樣遭受權力的啃噬和折磨,永無寧日!

沈菡見玄燁猶豫,勸道:“可是總這麼圍著營地也不是個事兒,蒙古的王宮、福晉、使臣都還在外麵等著,時間久了總要有個說法。”

這營地裡包不齊還有噶爾丹的探子,家醜尚且不可外揚,何況朝廷的父子內鬥?

照沈菡的意思,乾脆快刀斬亂麻的問清楚,如果不是太子做的,解了營地的戒嚴,接下來該怎麼查就怎麼查,如果真是太子做的……

沈菡:“那你也總要麵對的。”

玄燁聽完後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繼而長長地歎出來:“……你說的對。”

他總要麵對的。

一旦玄燁冷靜下來,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他要召見太子麵談,外麵的人……玄燁想了想,讓顧問行去給裕親王和費揚古傳旨:“就說是為了給策旺阿拉布坦的使臣演示新式火炮吧,讓他們這就帶著使臣前去觀摩。”

正好,若是消息傳出去,也好震懾噶爾丹一二,給朝廷備戰爭取一點時間。

至於其他人,就都歸沈菡應付了。

“好,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

沈菡出了帳篷,撲鼻的青草香氣清新怡人,趕走了縈繞在周身暗沉壓抑的氣息。

她回頭望了望密不透風的禦帳——高處不勝寒。

古往今來多少人都愛做‘皇帝夢’,其實皇帝這個位子哪有想象的那麼好。

父子不像父子,親人不像親人。

每說一句話要帶著千般思量,這麼經年累月下來,心智再堅毅的人,也要被折磨瘋的。

碧空如洗,萬裡無雲。

沈菡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長生天——快點結束吧!是好是歹,她隻想早一日看到結局。

如果有幸,希望有朝一日,她再次在這草原上策馬揚鞭的揚鞭的時候,能夠真的了無心事。

重活一次是多麼難得,沈菡實在不願一生困於紫禁城這方天地,隻為了權力汲汲營營,最後被異化成一隻怪物。

她多想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能夠走出紫禁城,去看一看白雪皚皚,珍禽異獸遍地的大興安嶺;看一看風景秀麗,如織如畫的江南水鄉,看一看華夏的大好河山。

拋開壓抑的封建禮教,這裡還有著未被汙染的原始風景,有著尚未被損毀的、巧奪天工的古建,有著很多在現代已經失傳的、精美絕倫的技藝,有那麼多文字史書根本無法描摹的風土人情,還有百年前最原汁原味的中華美味。

沈菡深吸一口氣——希望在這一次生命結束之前,她能夠實現上輩子未了的心願,獲得真正的新生和自由。,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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