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其實不愛喝應酬的酒宴,每次這種大席他隻要一喝酒就吃不下飯。
他自己說可能是因為腦子太累了,坐在上麵看著滿屋子的人,要想的事兒太多,根本顧不上關注眼前的飯,也沒食欲。
偏偏每個人都要敬他酒,不吃飯乾喝酒的結果就是,他每次回來都是既餓又不舒服。
而且這一整天都會吃不下飯,隻有小米粥最適口。
玄燁也知道她一定會等他回來才睡,也不多說了:“夜裡風涼,你不要在外麵坐著等,在被子裡躺著就行了。”
“好。”
......
今晚的營盤內燈火輝煌,四處點著無數的燈籠,將河畔的半邊天都映紅了。
正中的大帳中儘是歌功頌德之語。
這個誇皇上能於事形未發之先,洞悉事理必至之勢,涉事至深至密,尋常淺近之人難解萬一,我等佩服啊!
那個讚皇上真是有好生之德,羅刹不過未教化之小國,皇上對其俘虜不但絲毫不加誅戮,反而予以豢養。皇上仁德覆被天下,不但羅刹仰戴聖恩,就是海外諸邦聽說後,也會向化的!
玄燁:“……”
怎麼一年比一年吹得大了呢?
玄燁搖頭,看一旁的太子正舉著酒盅,囑咐道:“你年紀尚小,玉泉後勁足,淺酌一二意思一下即可,切勿多飲。”
太子忙起身道:“是,臣領訓。”
玄燁:“……”
哎。
玄燁拉兒子坐下,給他夾了片燒鹿肉:“你我父子,是世上至親至近之人,不必如此拘束。你小時候出痘那會兒,阿瑪心焦不已,那時咱們晝夜同寢,阿瑪無時無刻不盼著你快點好起來。雖然現在你長大了,阿瑪不能再像待小孩子那樣待你,但你當明白,這不是阿瑪與你不親近了。是因為阿瑪心裡最看重你,所以才將你看做頂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孩童。”
胤礽突然聽到阿瑪這一番掏心掏肺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然後瞬間眼淚就下來了:“阿瑪……”
不過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在大宴上,他是太子,不能失態,所以立馬將眼淚擦乾了。
但他的內心仍很激動,臉龐通紅的看著威武的阿瑪,心裡全是對父親的孺慕,之前那如山般的壓力好像全都不見了。
玄燁拍拍他的肩膀,又夾了個螺絲餅給他:“也不要光吃肉,你的肚子吃肉多了不克化,吃個螺絲餅先墊墊,這個是發麵的,好克化。”
胤礽高興地吃起來,這一瞬,他看起來才像一個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該有的樣子,而不是一個太子……
胤褆坐得離玄燁並沒有太子那麼近,但他能清楚地聽到兩人的對話,看清兩人的神情。
他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飲而儘,心裡那點不甘和不平突然又冒了出來。
雖然汗阿瑪之前說了那樣的話,看起來好似是在一視同仁地教導他們,但胤褆心裡清楚,汗阿瑪待太子,終歸是不一樣的。
即便老四和老六的額娘如此受寵,汗阿瑪都沒有像待太子這樣待過他們。
隻有太子。
能被汗阿瑪這樣對待的兒子,隻有太子,也隻能是太子。
——可是,難道他們就不是汗阿瑪的兒子了嗎……
……
一個帳篷再大,有些人隻要你關注,不管他做什麼你都絕不會注意不到。
尤其是這個帳篷中最重要,也是這個國家最引人矚目的一對父子的事,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這帳篷中所有人的眼睛。
索額圖如今雖然已經身無要職,但隻看皇上又帶他來圍獵,聽說之前還特地叫了他‘圍爐夜話’,就知他這是起複在望了。
更何況……
還有太子呢。
隻看太子身上的聖寵,這位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的啊!
酒宴半酣後,營帳中的座次漸漸有些亂了。
大家各自歡樂,互相敬酒。
索額圖的座位周圍圍著許多人,這個說“我家最近新圈了個院子,改日請索相來賞光坐坐可好?”
那個道“我近日新得了幅董其昌的字,原想進給聖上,可惜我才疏學淺,難辨真假,不敢冒進,不知索相可有空給掌掌眼?”
……
佛倫在對麵坐著,看著對麵索額圖風光的樣子心裡不爽。
他拿杯子半掩著嘴,和旁邊的明珠說話:“我看太子,聖眷正濃。”
明珠這會兒誰也沒看,也不去跟誰敬酒,連皇上那邊兒都沒去。
他拿筷子隨意夾著桌上的菜吃,偶爾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潤潤嘴,聞言麵上仍是八風不動,隨意道:“那是自然。”
佛倫放下杯子,學他那樣隨意夾菜吃:“如何是好?”
明珠夾了個醬香花生塞嘴裡:“靜觀其變就是。”
佛倫見他吃花生吃得香,側身往他盤子裡夾著吃:“半點兒不動?”
明珠又拿了個鹵鴨脖子啃起來,啃得形象不太好也不介意:“我們不動,自有風動。”
他看看對麵被群臣環繞的索額圖,又瞧了一眼坐在禦台下方,自顧自吃菜不發一言的大阿哥。
最後看了看台上父慈子孝,仿若親密無間的皇上和太子。
——嗬嗬,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