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有幸,在他原本注定孤高寒寂的一生中,竟能遇見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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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封之事塵埃落定後,暢春園開始浩浩蕩蕩地收拾行李。
沈菡吩咐紫裳:“這次回去要一直住到過完年,還不知道明年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能用上的東西都帶回去吧。”
紫芙已經出嫁,青衿出宮也近在眼前。
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沈菡覺得紫裳為人果決,有氣勢有手腕,很適合做她身邊的掌事宮女,便正式宣布了這一任命。
青桔為人穩重,但性格多少有一點兒膽小怯懦,確實更適合青衿的位置。
紫裳應下,想了想提醒道:“主子,您看阿哥們那邊需不需要派人去看看?”
沈菡這才想起來:“是,一忙起來都沒顧上,是該去看看。其他幾個阿哥都還小,屋子裡狼煙動地的,可彆衝撞了。還有太皇太後那兒,也讓人去看看,問問收拾得怎麼樣了,可有什麼能幫上的。”
紫裳:“是,奴婢這就去。”
紫裳出去和季綸說完,季綸道:“行,那我這就帶著人去兩邊看看。”
紫裳:“還有咱們四阿哥,六阿哥那兒,我看蘇培盛那幾個都年輕,不頂事。媽媽們人手又少,估摸著可能忙不過來,可彆誤了事。”
季綸點頭:“你說得有理,我記下了,這就派人去幫忙。”
紫裳一福身:“季爺勞累,那我先回去伺候主子了。”
季綸一拱手。
紫裳走遠後,季綸身後的副總管王太監道:“季爺,咱們真就看著這紫裳……?”
季綸聞言心裡一動,神色不明地看他:“什麼意思?”
王太監癟嘴:“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卻爬到了他們的頭上,現在竟還敢指揮他們了。
主子現在是貴妃了,這掌事宮女的權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季綸點頭:“是,不然這樣吧,你去和主子說說,把她攆下來,換你去貼身伺候主子?”
太監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季爺說笑了,我萬萬不敢起這個心思!”
季綸:“那這可就奇了怪了,不叫她乾,你也不乾,那你這是想叫誰乾呢?”
太監沒想到挑撥不成,竟把自己埋坑裡了,尷尬道:“沒有,沒有誰,我就是這麼隨口一說,紫裳姑娘挺好的。我這就去叫人收拾行李!”
說完腳下抹油地遛了。
季綸盯著他的背影琢磨一會兒,把自己的乾兒子季泉叫過來:“你去查查王金寶,看他最近有什麼異動。”
雖說這人是當年他提拔起來的,但誰知道現在還是不是和他一條心呢?
副總管的位子如此緊要,他還是得放個拿得住的人才是。
季泉今年才十,是季綸去年到小刀劉那兒“贖寶”,在他門外撿回來的。
當時他一副乾癟豆芽菜的樣子,個頭不及半個門高,躺在犄角旮旯裡燒得都快死了。
小刀劉隨意道:“他年紀太大,這個年紀來切,能熬過去的不多。我和他爹說來著,但他爹非要切……結果切完眼瞅著他燒了個半死不活,就把人扔這兒跑了。”
這種事小刀劉見多了,也不稀奇:“我也沒那閒錢供他吃喝,放這一天給他半碗水半個饅頭,隻看他自己的命能不能熬過去了。”
季綸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突然就起了點兒善心。
他雇人把他抬到醫館,請了大夫開藥、抓藥、熬藥,又給了醫館錢:“我還有事,這人先放你們這兒照顧著,過幾天我再來看他。”
結果下次去的時候,他已經好了。
這小子聽說季綸就是救他命的恩人,直接跪在季綸身前砰砰砰磕了個響頭,差點兒磕暈了。
季綸:“……”這人看著倒是挺實誠的,就是不知道可不可用。
能不能用,得試過才知道。季綸帶他去了西華門登記,又向沈菡請示過後,身邊就多了個乾兒子。
這小子說他爹不是東西,不願跟著自己爹姓,非要跟著季綸姓,說自己以後就叫季泉了。
季綸想想也就應了。
其實直到現在,季綸都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起心思救他。
外頭議論起來,說他們當太監的,都是些沒人性的狗東西。季綸覺得這話一點兒錯也沒有。
但……許是在主子身邊待的時間太久了,有時候恍惚間,季綸覺得自己好像也還是個人?
他那天看到季泉躺在門邊的時候,腦子裡突然就蹦出了主子看著那些小太監時常說的一句話。
“他還是個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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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終於回宮了!
宮中上下歡天喜地,四處都熱鬨起來!不管是見不見得到皇上的宮裡,都開始裡裡外外掃塵換新。
主位們仿佛有了主心骨,紛紛換上剛做好的新衣裳,戴上嶄新嶄新的首飾,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翹首期盼著聖駕。
庶妃們也不示弱。
把那洗舊的、褪色的衣裳都換下,發烏的珍珠寶石都收起來,打開衣箱和首飾盒子,把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換上。
不管萬歲能不能見著,至少這份心氣兒得有!
沈菡帶著雅利奇、胤祥和胤祐坐在車裡,胤禛在外麵騎馬。
雅利奇已經不太記得紫禁城了,她好奇地從車窗看過去:“額娘,這個屋子好大呀!”
沈菡摸摸她的頭:“是啊,這個屋子好大。”
從窗口望去,龐大的紫禁城那麼清晰。
沈菡突然有些緊張。
她真的已經離開這個環境很久了,突然又回到過去,不知道她還能不能適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