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見她忐忑地望過來, 深吸一口氣壓了壓火氣:“朕不是衝你,今日朝上有些事。”
沈菡鬆了口氣,但見他氣得臉都紅了, 一路回來頭上全是汗,連忙倒了盞溫茶遞給他:“出什麼事了?”
玄燁接過茶盞一飲而儘,‘砰’的一聲放到桌上,冷笑道:“今日宗室覺羅、內廷大臣、六部九卿一起上疏, 合詞奏陳,極力阻止朕親征。”
玄燁以前就從沒見朝臣這麼同聲同氣過!
這個大臣說:“聖駕此時離開京城,恐會引起百姓驚疑不安。”這是說滿人。
那個武將道:“南方各省未知詳情, 得悉聖躬駕出京師,恐怕會以為時事有變,牽動大局。”這是說漢人。
沈菡一愣, 沒明白:“之前不是說朝中紛紛請戰嗎?”
提起這個, 玄燁更火大, 竟頭一次開口罵人了:“一群慫貨!不過是先遣的探馬遭遇了一場失利罷了, 竟開始畏戰畏難,不想打了!”
今天他召了三品以上的武將一起商討方略, 結果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堅持興兵征討的,不過四人!
玄燁:“竟還有人說噶爾丹不足為慮, 不用這麼麻煩去打。大漠縱深開闊,打也不好打。”
沈菡聽完都無語了:“這人傻了吧……人家都打到自己家裡了, 咱們就乾看著?”
玄燁終於聽著句人話,心氣順了點兒:“你看, 正常人都知道的道理,滿朝文武卻隻能說出這種狗屁不通的屁話!”
叫人如何不生氣!
玄燁當著大臣喜怒不顯,其實憋了一肚子火:“還有人說噶爾丹乃是蠻夷, 最好的方法是無為而治,驅逐防守即可。遠勞師旅,也不一定能滅掉。”
沈菡:……蠻夷?
這話幾乎要把玄燁都給氣笑了:“蠻夷……嗬嗬,當年太zu太宗何嘗不是被視為蠻夷,愛新覺羅到現在也不過還是蠻夷!”
先朝亡國的教訓,都被吃到狗肚子去了!
‘啪’!
茶盞碎裂成渣,帝王之怒,令人心驚,一屋子人全嚇得跪倒在地。
連沈菡都忍不住一驚,心臟極速一縮,不自覺避開了他的視線,有點兒緊張。
玄燁發現了,他往後退了兩步,背過身去平複怒火。
沈菡想了想,示意身邊的人都下去。
屋裡隻剩他們兩人,玄燁怒過之後整個人顯得有些頹喪,沉默地走到窗邊的榻上坐下,望著窗外的海棠樹發呆。
沈菡靜靜坐過去陪著他,沒有說話。
玄燁出神了片刻,突然轉身抱住了沈菡,把臉埋到她的肩膀上。
沈菡被抱得有些疼,但她沒吱聲,伸手輕輕撫摸著玄燁的後背。
溫柔的力道從上到下,一下又一下,慢慢理順著玄燁心裡的塊壘。
好半晌,玄燁才沉沉地歎了一口氣:“不過才幾十年罷了,何以至此……”
打江山時多麼有血性的滿洲勇士和宗親,拚搏廝殺從無畏懼,如今竟成了這般模樣。
沈菡第一次聽到他用這樣頹喪的語氣說話。
“百年之後,朕不敢想。”
沈菡想起清末,默然無言,哪朝哪代的開國之君,文武大臣沒有血性和骨氣?
可是新朝的崛起,也必定與前朝的沒落無能相伴。
潮起潮落,曆史大勢,無人能擋。
玄燁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沈菡感到自己的衣裳幾乎是瞬間就被扯開了。
一片黑暗中,她被粗暴地壓倒在了榻上……
玄燁沉重壓抑的粗喘在她耳邊縈繞:“讓朕抱一抱。”
金戈鐵馬的帝王,攻城略地,勢不可擋。
她仿佛成了他的敵人,在他的攻勢下輸的一敗塗地。不管怎麼掙紮求饒,都絕不會被放過……
*
親征一事終究是在滿朝文武的反對聲中暫時作罷了。
七月二日,玄燁任命裕親王福全為撫遠大將軍,年僅十九歲的皇長子胤褆為副將,出北古口,恭親王常寧為安遠大將軍,出喜峰口,往征噶爾丹。
旨意一出,暗流洶湧!
胤褆自然是喜不自勝的,接到旨意一夜都沒睡著,在床上翻來覆去。
嘉慧卻很擔心:“爺,戰場凶險,您可要多當心。”
胤禔現在腦子裡根本沒有危險這回事,滿腦子都是即將馳騁疆場的熱血。
不過他也知道福晉待他的一片心:“你放心,我是將軍,不像普通士兵那般要去陣前廝殺,沒什麼危險。”
他攬著嘉慧意氣風發道:“福晉你等著,爺一定給你掙個王爵回來!”
嘉慧搖頭,她不需要他掙什麼王爵,隻要他平平安安回來就行:“額娘聽到旨意,肯定很焦慮,爺該進宮去看看額娘才是。”
胤褆點頭:“很是,明日我便去和汗阿瑪請旨,回宮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