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綸搖頭:“不曾。”
沈菡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仿佛有什麼迅速一閃而過,她……不敢細想。
紫裳正在門外候著,聽到屋內主子傳喚,連忙開門進去。
——卻見主子正麵色慘白扶著炕桌,神色不對。紫裳嚇了一跳,連忙上前:“主子,這是怎麼了?”
沈菡擺擺手,一時卻沒說出話來:“……”
紫裳著急:“主子?”
沈菡現在的思緒有些混亂,她壓下那些可怕的想法,勉強鎮定下來道:“去取印鑒,傳步軍統領費揚古速來淵鑒齋見我。另外……讓四阿哥等會兒也來一趟。”
“是。”
步軍統領費揚古是個身材高大健碩的滿洲漢子,為人寡言肅穆,低調沉穩,在京中的一眾高官顯貴中並不起眼。
——但他卻是玄燁心腹中的心腹,掌握著九門乃至整個京城的防衛之權。
費揚古聽到貴妃傳召,很快便從無逸齋趕到了淵鑒齋,但他行完禮後卻一言不發,隻是站在屋內等候吩咐。
沈菡沒有開口問玄燁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傳召太子。
她隻是沉默地對著費揚古伸出一隻手——手心向上,上麵安靜地放著一枚印鑒。
費揚古目光一動,微微攥了攥拳,不動聲色地跪下聽命,但仍未言語。
沈菡緩緩開口:“皇上臨行前曾對大人說,‘見此印,便如見朕;侍貴妃,當如侍朕’。不知大人,可還記得?”
費揚古心裡一緊:“……是,臣不敢忘。”
沈菡收回印鑒,緊緊攥住:“好。那我現在問你,如今京裡,九門是否已經封禁。”
費揚古:“……”
沈菡死死盯著他,兩人一坐一跪,沉默地對峙著。
費揚古額上見汗,他的眼前便是貴妃握著印鑒的手,不得不開口作答:“……是。”
沈菡心裡咯噔一聲,堅硬的印鑒攥在手心裡,生疼:“那京城,是否已經戒嚴。”
“……是。”
沈菡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既然如此,暢春園……大人又作何打算。”
費揚古猶豫片刻,最終低下頭吐實道:“臣領聖上諭旨,即刻封閉暢春園上下,所有人一概不許出入。臣此次前來,乃為著人護送太子及三阿哥前往禦前。”
沈菡心底發沉:“還有嗎?”
可有隻言片語.......送來給她。
費揚古頓了一下方道:“皇上原有密令,不許任何人驚擾到娘娘。”
隻是沒想到德貴妃這般敏銳,竟真的猜到了。
費揚古:“但皇上也吩咐了臣,若實在瞞不過,讓娘娘知道了實情,命臣交予娘娘一道密旨。”
他從袖袋中取出一卷明黃色的聖旨,顯然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沈菡遲疑地接過,打開。
上麵確實是玄燁的親筆,但較往日的字跡,筆鋒顯得孱弱無力,甚至帶著顫抖的痕跡。
方方正正的鮮紅色璽印是如此刺目,徑直刺入了沈菡的心裡。
沈菡沉默地看完所有內容,心口湧上一陣一陣的絞痛,連捏著卷軸的手指都有些疼了……
但她硬生生強忍住了湧上來的淚水,平靜道:“所以你現在可以告訴本宮,禦前究竟發生何事了嗎?”
這一點,費揚古倒是沒有猶豫,答得乾脆:“娘娘恕罪,臣確實不知。”
皇上隻會指派任務,卻不會與他的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菡停頓了一瞬,聲音低不可聞:“……那如今,聖躬是否安泰?”
屋裡又是一陣沉默。
費揚古艱難道:“……臣,不知。”
沈菡木然半晌,最後輕輕撫了撫未見起伏的肚子,下了決定。
*
無逸齋。
太子自那日從壽萱春永議事回來後便一直鬱鬱寡歡。
原本玄燁此次親征,沒有命太子監國,而是委任了內閣的大學士和南書房的翰林處理朝政,監理國事,就已經令胤礽失望不已。
但失望歸失望,胤礽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他如今年未弱冠,除了讀書又從未處理過政務,缺少曆練,在朝中威信也不足。
汗阿瑪許是怕他壓服不足眾人,監國會導致後方不穩,這才沒有委任他吧。
胤礽安慰自己,他還年輕,汗阿瑪的考慮是有道理的。
他隻要繼續努力學習,等過兩年他長到胤褆的歲數,汗阿瑪一定會對他委以重任的。
——但這種自我安慰,從壽萱春永回來後就灰飛煙滅了。
胤礽在壽萱春永清楚地見到——步軍統領費揚古、內務府總管大臣海拉遜對德貴妃言聽計從,德貴妃調用八旗護軍易如反掌。
而隻要手握八旗營兵,暢春園,紫禁城,乃至整個京城的防衛,實則皆牢牢握在德貴妃的手裡。
因為此事,連刑部尚書,甚至伊桑阿都不得不俯首聽德貴妃吩咐。
這讓胤礽……
很難不多想。
也很難不恐懼。
胤礽第一次發現,原來他這個太子是如此單薄!
他兩手空空,不但調動不了一兵一卒,甚至連朝中的大臣都更服從“貴妃”的話,而不是他這個太子的話。
若有翌日,他這個太子,真的敵得過“貴妃”嗎?
恰在此時,胤礽接到了玄燁的傳召……
*
無逸齋開始收拾車馬,淵鑒齋中沈菡和費揚古卻仍在對峙。
費揚古聽完沈菡的打算,拒絕得十分乾脆,他跪下道:“娘娘,請恕臣不能從命。萬歲有令,不許任何人驚擾娘娘。如今臣未能瞞住娘娘,使您受驚已是違旨。若再抗旨送您去禦前,屆時鳳體龍胎有傷,臣百死莫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