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遠無法改變階級和製度,無法阻礙戰爭和政鬥。
不過,‘皇後’隨手灑下的一滴水,對最底層的眾生來說,或許都是一場救命的甘霖雨露。
沈菡很清醒:“如果我連目光所及之處的可悲和可憐都看不到,救不了,卻一心隻想著去遠處拯救這個、憐憫那個,那不過是好高騖遠的大話和虛假的慈悲罷了。”
這樣的慈悲,除了感動自己,還有何益處?
沈菡:“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不是嗎?”
女子眸清神正,恰如一泓秋水藏名劍,凜冽寒潭蓄刀鋒。
美得叫人心醉,叫人沉迷。
玄燁聽到自己心底傳來一重一重的坍塌潰敗之聲。
——他與這個女人相處了近二十年,眉目發絲,她的每一寸每一毫,他都能描摹分明。
可她卻仍能不停地帶給他新的認識……每一次,都會讓他覺得自己以往對她的了解是這樣淺薄。
這讓他……始終對她無能為力,欲罷不能。
玄燁無奈地把眼前的女人攬進懷裡:“去吧,去查吧,想查什麼都行,想怎麼查都行,朕都給你撐著。”
這都多少年了,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徹底認識她的全部呢?
......
雖然玄燁說了讓沈菡放手去查,但沈菡卻沒有大張旗鼓,搞得人儘皆知。
她吩咐季綸的時候說得很清楚:“低調、謹慎,探查歸探查,發現什麼事情不要急著聲張,回來再說。去各宮轉悠的時候對主位們要恭敬些,你們是代替我去‘體察民情’的,不是去給主位問罪的,懂了嗎?”
事情要辦好,心態也要擺正,放你們出去是為了辦事,不是叫你們去耀武揚威、倚勢淩人的。
季綸心領神會:“主子放心,奴才都理會得。”
季綸領完差事默默退出去,門外一直靜靜候著的季泉見師父出來,趕緊迎上去送衣裳:“師父,可是主子有差事吩咐?”
季綸見他拿著大氅要給他披上,皺著眉頭揮手製止:“主子門前,規矩些。”這是正殿門前,哪裡輪得到他們在這兒披衣裹裘的。
季泉嚇了一跳,趕緊把衣裳收起來。
兩人挪到角房,烤上炭盆,季綸喝著熱茶把事情說了:“......我這幾年久不在宮裡,人頭兒都有些生疏了,倒是你,這幾年在宮裡經營得不錯。”
瞧著這派頭也是夠足的。
季泉連忙道:“要不是師父當年救我,我哪能有今天!”
季綸擺擺手:“咱們主子心慈,一心為了底下人著想。可咱們是當奴才的,可顧不著彆人,不管什麼事兒,咱們都該先為主子著想……”
季泉心領神會——他們在宮裡混了這麼多年,最清楚底下的醃臢事兒。主子想清理六宮,把邊邊角角的汙垢都給除了,好叫底下人的日子更好過。可這事兒真要辦起來,卻不是件容易事兒。
雖說有皇上的支持,可皇上是皇上,在宮裡說一不二,沒人敢跟皇上挺腰子。
但皇後就不一樣了,這宮裡盼著皇上‘不好’的人不多,盼著皇後‘不好’的人,那可海了去了!
到時候說不定就有些想要害主子的人,趁機添油加醋、煽風點火,損傷主子的名聲。
季泉:“師父說的是,那您看這差事,咱們該怎麼辦才好?”
季綸又抿了口茶,隨意道:“這當奴才麼,若是想出頭,一麼,是要叫主子看見你的忠心,二麼,是要叫主子瞧見你的本事。”
季泉琢磨了一下,沒太明白:“您的意思是?”
季泉向上拱了拱手:“底下那些背主忘恩,倚勢欺人的太監,合該重懲。可主子娘娘是個慈悲人兒,皇上護著娘娘,必定也不想叫主子臟了手。這個時候,若是有那‘體察上意’的奴才甘為娘娘刀鋒,提前把那些烏遭的事情為主子料理乾淨。你說......皇上會不會念著這個忠心的奴才,許他一個好前程呢......”
季泉明白過來,雙眼瞬間亮了起來!
紫裳伺候完主子用膳正要回屋休息,恰好撞上兩人一前一後從角房出來。
季泉裹著灰鼠皮大氅雙眼發亮地往外走,一副雄心壯誌,要大乾一場的模樣。
反倒是當師父的季綸,四平八穩的跟在後頭,裹著件七成新的大棉襖慢慢悠悠地往外走,看著不像四品的太監總管,倒像是宮門口看門的老大爺。
紫裳:“......”他這是又給人挖坑了吧?
季綸瞧見她了,眯起雙眼笑了笑沒說話。
怎麼能叫挖坑呢?他不過是忠心為主,順帶調交調交最近快飄上天的徒弟罷了。
紫裳想了想,什麼也沒問,轉身回屋了——太監不歸她管,季綸跟了主子這麼多年,該怎麼為主子辦差,怎麼管教手下,他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