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三十來歲,身形微胖,一張圓臉笑起來像是彌勒佛,腿腳卻很靈活,他帶著徒弟快步走到梁忠義麵前,拱了拱手,“梁公公,陛下這會兒可有閒暇?”
梁忠義沒答,掃了眼他後邊兩個徒弟手裡的托盤,問:“新人也已經放進去了?”
方回是敬事房主事,他徒弟拿的,自然就是後宮主子們侍寢的綠頭牌,新秀過了殿選後,敬事房就開始忙活起來了,雖說選侍們的牌子往往用上一次就得換,那也不能敷衍了事,這會兒十位新秀加上原來的五位娘娘貴人,整整齊齊放了兩盤。
方回笑道:“都備妥當了。”
梁忠義略一點頭,“隨我來吧。”
乾安帝側坐在東暖閣的炕桌旁,手裡翻讀著雜書消食,方回帶著徒弟進門跪在他麵前,“請陛下翻牌子。”
小太監雙手奉上托盤,乾安帝揉揉眉心,合上手中書頁,目光落在選侍的綠頭牌上,目露恍然,“已經初十了?”
五月初十,是欽天監算出的吉日良辰,宜嫁娶、入宅、求嗣,新秀們都安排在了這一天入宮。
之前明明一直數著日子,結果真到這天了反而沒想起來,乾安帝垂眼,幾乎沒有猶豫,指骨分明的手在其中一個名字上輕點,方回會意,正要帶徒弟退下,就聽乾安帝聲音響起,“梁忠義,你去。”
儲秀閣內,選侍們用過晚膳,三三兩兩聚在廊下。
再過不久就是夏至,京都早已褪去春寒,入夜後屋內還能感受到幾分日間的暑氣。
皇宮還沒開始供冰的時候,悶在屋子裡不如吹吹夜風,加上敬事房的公公一直沒來,不免有人翹首以盼,希望自己能成為新秀中的第一人。
韓詩也不例外,一想到自己或許會在今晚成為皇帝的女人,她就難免心兒呯呯,當然,不僅是因為承寵,更因為這個名號背後代表的權勢和地位。
她無力反抗時代,卻可以借勢而為,在現有的規則裡謀求利益。
眼底野心攢動,又在扭頭看見左臉寫著好困、右臉寫著想睡覺的虞子素時悄然消散,倚在朱漆廊柱旁,韓詩噗嗤笑出聲,“姐姐瞧著竟半點不急?”
其他人雖說是在納涼,但目光都有意無意落在連通前後殿的那兩條小路上,祈望能有好消息,唯有虞子素,她是真出來吹風的。
沒有空調沒有冰塊,就隻能靠風散熱了,虞子素閒適地靠坐在青黛從明間搬出來的圈椅上,掩唇打著哈欠,她打小就怕冷怕熱,好在這輩子家底殷實,冬日碳火夏日冰盆沒缺過,沒成想進了宮生活質量反而降了,不怪進來後的人都想往上爬,畢竟待遇差距擺在這兒。
又打了個哈欠,虞子素幾乎困到意識模糊,也不知是不是要把上輩子沒睡夠的覺都補回來,這一世的她格外嗜睡,今日尤甚,一陣涼風拂過,韓詩的聲音勉強喚回她的神智。
虞子素努力睜大眼睛,闔宮上下的人都在等著消息,她總不好提前睡,免得被人扣帽子,此刻強打精神嘟囔:“不急,反正急也沒用。”
“再者,前頭還有四位貴女呢。”虞子素嗓音倦怠,“哪裡就輪到我著急?”
韓詩嘻嘻笑道:“那可不一定,秀女家世再高,能高過陛下?依我看啊,反倒是姐姐被選中的可能要更多呢。”
虞子素隻當她在玩笑,都知乾安帝勤政,不慕女色,不然也不會真守滿這二十七個月的大喪,膝下至今隻有周昭媛登基前懷上的如灩公主,想來這批秀女裡,也是家世出眾的貴女們更得看重,這般想著,她隨口應道:“那我可就承妹妹吉言了。”
“隻盼姐姐飛黃騰達後,彆忘了妹妹就好。”韓詩扮怪賣乖。
正笑鬨著,東邊路上多出來幾道人影,各處聲音驟停。
在一眾熱切的目光注視下,穿著紫色圓領窄袖袍衫的年輕宦官目不斜視,領著兩個提燈的藍袍小太監行至後殿,虞子素已經和韓詩一起候在殿門口,那紫袍宦官停在五步外,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隨後道:“敢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