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耿天佑,雖是個安靜靦腆的性子,可他背後有莊、耿兩家,在外頭的朋友圈子更廣闊些。祖父輩的耿則懷與莊士同兩位長輩都有官職在身,整天忙於公務,並不熱衷於社交;父輩的莊家表叔大病一場後,便一直縮在家中休養,甚少出門,還總擔心外頭人心險惡,連帶女兒莊敏儀也被他常年拘在身邊;耿家的舅舅舅母性子木訥,不擅言辭,親媽則因為是和離大歸的婦人,不方便與外人來往。兩家那麼多人加起來,就隻有一個耿天佑是能出門與人交際的。長安本地文官係統的官員家眷,要與莊、耿二位的家眷打交道,基本就隻能找耿天佑了,因此他人脈還挺廣的,隻是在外頭沒有深交的朋友。
耿天佑還有個好處,他雖靦腆,但很有眼色,不該說的話,他絕不會開口,也從不讓人難堪。這大概是因為他從小在生父家中生活,時常需要看彆人臉色的緣故。他這個性子,背後又有兩位本地實權官員做靠山,人緣差不到哪裡去。也就是他不愛交朋友,更喜歡待在老師眼皮子底下讀書,才會與兩位同窗師兄相處得更多些罷了。
如今吳珂出了事,鎮國公府一家子都是武將,不方便與主辦文會的書香名門打交道,偏謝文載又有心調查當天晚上的情形,便隻能使喚耿天佑這個學生了。
耿天佑二話不說就去了。他拜訪了幾個曾參加過文會的同齡朋友,又在其中一人的引薦下,見了當日同樣與會的另一位長安文壇前輩,也沒公開打聽什麼事,就隻是聊聊文章,請教一下學問,恭維一下對方提拔人才的美德,很快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回來告訴謝、曹、陸三位老師,那天文會上,接到帖子來的都有什麼人,幾位主賓又帶來了什麼人,全名不一定知曉,但姓氏、籍貫、來曆大致還是能說得清的。金嘉樹站在邊上聽,看著三位老師臉上的表情變化,便知道他們一定猜到了什麼。
金嘉樹後來私下對海棠道:“雖然不敢打包票,但我有八成把握,當日有兩位吳門故生的後人見過吳珂。謝老師與他們家的先人並不熟悉,但陸老師應該跟其中一位是鄉試同年,曹老師則與另一人在朝中曾經共過事。”
簡而言之,那兩人的父祖都曾經是吳文安公的下屬或門生,都因此被孫家盯上,陷害流放了,隻是他們不象謝、曹、陸等人那般幸運,早年就死在了西北。家眷子孫雖然沒有跟著來西北,可在鄉下老家也是吃夠了苦頭,前程也沒有希望。大批吳門故生遇赦後,他們也重新得到了參加科舉的資格,但缺失的時光卻是補不回去的,科舉仕途也走得不太順,此番來長安,也是找老師請教學問來的。會遇上吳珂是意外,但一想到自己原也是好好的官宦人家子弟,卻從小吃足了苦頭,抬眼看到吳珂一路錦衣玉食,被人護得好好的,如今也前程有望,心裡又如何能平靜接受呢?
曹、陸兩位老爺子循著線索打聽上門,找到了這兩位故
人之後,問了吳珂落水之事。
那兩人承認了,當時他們跟著剛結識不久的一位文壇前輩去文會上蹭席,聽到彆人介紹吳文安公的嫡孫,再瞧吳珂一副嬌生慣養的貴公子模樣,人人都對他客氣禮敬,心裡便委屈了。他們趁人不備,把人請到荷池邊上細問吳珂的近況,得知他一路都活得好好的,壓根兒就沒有因為親人慘死而吃過什麼苦頭,便激動憤怒起來。
他們沒有推吳珂下水,隻是氣憤之下質問了他好些話,埋怨了吳文安公與吳家人。大約是因為沒人跟吳珂說過這些事的緣故,他當時十分震驚,慌亂失措下後退了幾步,就這麼掉進了荷池中。
兩個書生見狀,當時也慌了。他們當中的一個會水,想要下水救人,聽到有仆人跑過來,另一人擔心會惹禍,便拉著同伴跑了。他們遠遠看見吳珂被救上來,才回到了前頭席上。當時一片混亂,帶著他們參加文會的文壇前輩沒有起疑心,事後自然也沒人懷疑他們。
隻是他們心中,始終覺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