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笑著低頭吃麵,吃完後,才提醒馬氏:“我們家爺爺、二叔和哥哥的官職都不高,估計阿奶和二嬸都不用進宮去哭靈。但姨奶奶身上有誥命,怕是少不了要受這個苦。也不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了,阿奶要不要打發人去看一看?”馬氏被她一言提醒:“是了,大姐身上有三品誥命,進京後也不知道升了沒有。國孝時三品以上誥命都要進宮去哭喪的,她要是走了,家裡的事也不知能交給誰去。雖說承恩侯府肯定會幫忙,但是……”她好歹是周馬氏唯一同在京城的娘家親人,怎麼也要打發人去問一聲。
除了周馬氏那裡,方氏那兒,她也要打發人去看一看的。不過方氏母女都不算是官眷,除了素服茹素外,也沒什麼需要注意的,比二房的人要簡單多了。海寶珠隻需要繼續安心養病,方氏橫豎也不怎麼出門,隻要這幾日暫時彆再往寺廟裡去,也沒什麼可囑咐的。
馬氏吃完了麵,一邊打發崔嬸往方氏那邊去,一邊讓馬昌年夫婦領著石榴去看望周馬氏,若是後者家中缺少人手,馬昌年媳婦就帶著女兒留下了,馬昌年回來報個信,也能繼續回頭去聽舊主吩咐。
至於海家這邊,整天都忙於製作各人的孝服,連謝文載與陸栢年二人的份也沒漏下。
但謝文載的心情卻十分複雜。他在青春正茂時淪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從此前途儘毀,等到恢複自由時,半生都過去了,自己也成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
他曾經深深地怨恨著德光皇帝。
雖然明麵上,吳門故生仇恨的都是政敵孫閣老及其親友門生黨羽,可謝文載心裡很清楚,造成這個局麵的罪魁禍首,其實是德光皇帝。從他病重的消息傳出,謝文載就一直等待著他的死訊。可等到這個死訊真正傳來,他心頭又不由得生出幾分茫然來。
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局勢真的會如同他與好友們所期待的那樣,從此變好麼?新君還是個半大少年,他真的如傳說中一般溫和聰慧,能比他的父親做得更加出色麼?
謝文載呆呆地坐在前院西廂房的中堂前,看著前方院落的一片白地,陷入了沉思。
陸栢年站在窗邊,看著好友呆坐的身影,暗歎一聲。
同是天涯淪落人。好友謝文載的想法,他自然能感同身受。而且,謝文載的前路好歹是一片坦途,他卻看不清自己的未來。
這兩日他也沒有閒著,一邊在家收拾行李,一邊打發人送信給故交舊友,好打聽自己家人的消息。
原來這麼多年,陸家始終對他不聞不問,是因為他們已經徹底倒向了孫家,淪為了孫閣老的門下走狗。孫家如今頹勢已顯,門下的走狗又怎會有好日子過呢?他們自個兒底子不乾淨,為了自保正頭痛呢,哪裡還顧得上他這個被流放邊疆多年、遇赦後還不打算回朝起複、毫無權勢的棄子?
曹耕雲還能與家人團聚,謝文載也有表兄一家與學生可依靠,唯有他陸栢年,怕是注定了要做一個孤家寡人,孤獨地了此殘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