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漠糾結了下:“我是想問,要給爹娘立個衣冠塚嗎?”
透過門縫處的縫隙,齊玉望著長長的黑夜失神,他總覺得,無論爹娘是生是死,他都要去閻王道走一遭,哪怕是找不到屍體,帶回閻王道的一捧水也是可以的。
等到......齊玉看向季子漠,等到陪他過完這一道,他想獨自撐著船,不牽連任何人的去一趟。
齊玉說不用,靜默中,他淡笑著,說起那些不為人知的事:“你是不是覺得,因為我爹和旁人有了孩子,我娘才如此恨他的?”
季子漠微楞道:“難道不是嗎?”
齊玉搖搖頭:“我以前也是如此覺得的,後來我娘說,當時我奶奶太過厭惡她,給我爹下了狠藥,我爹神誌不清,痛苦如野獸才如此的,她說我爹是人,不是神,她不會用神的要求去要求他。”
季子漠不解:“既然如此,為何娘還會......”
齊玉:“我娘是恨我爹的,她恨他要娶她的時候堅定如鐵,在家裡用儘了辦法,聰明的,笨的都用了一遍,那模樣像是不娶她,他也活不了了。”
“她恨他,當他娘提給他納妾的時候,他話語搪塞,拖來拖去唯恐他娘傷了心,她恨他拒絕納妾不似娶她時那般堅決。”
齊玉眼眶泛了紅,像是無助的孩子:“我爹是鐘愛我娘的,他頂著心狠的名聲把齊言歸趕了出去,我娘要生意就給生意,要管家就讓她管家,可是我爹到死都不知道,我娘恨他的不是他犯了錯,而是他在她懷孕時怕我奶奶傷心,左右逢源的搪塞。”
“我娘說,明明要娶她的時候敢從房頂上往下跳,娶了她之後就不敢了。”
如迷路中的人找不到方向,季子漠單膝跪在地上,輕柔的把他摟進懷裡。
齊玉在他肩上落了淚:“我不知道誰對誰錯,我心疼我爹,可我又懂得我娘,我從未說過讓他們和好的話,我爹低聲求過我幾次,說人生不過幾十載,不想和我娘活在相愛又怨懟的餘生裡,他說隻要我娘能消氣,哪怕讓他立刻去死也願意,想讓我探探我娘的心思,可是我沒有。”
直到此刻,齊玉才深深的理解什麼是人生不過幾十載,悔嗎?是悔的,他是齊父齊母之間唯一的調合,無論兩人是否再在一起,他都應該儘力去勸著兩個人幸福的,或嘗試著重新再一起,或放手分開。
許是與季子漠在一起的時日長了些,齊玉也學會了些彎彎繞繞,他不住的想著,當年他娘與他說起這些,是真的說與他聽,還是想借他的口說與齊父聽的。
有些悔恨的事不能想,越想越是痛苦崩潰,季子漠放在他後背的手往上移了移,停在了齊玉後腦勺。
“齊玉,娘是一個敢愛敢恨,果斷的人,有些事不是你勸了他們就都能幸福,這事也沒有對錯。”
不甚寬敞的灶房,因做飯燒火留下的餘熱早已散去,埋在肩上的臉定是濕了大半,因季子漠脖間都感受到了溫熱。
溫柔後是細膩的皮膚,幽幽的香味讓人心軟成海。
季子漠一隻手橫過齊玉膝彎處,如抱孩子一般的把他抱起。
齊玉下意識勾住他的脖子,抬起頭,滿臉淚痕。
季子漠腰間用力站起身,把他的兩條腿分開彆在自己腰兩側,用下巴點了點微微燭光:“拿著,抱你回去睡覺。”
齊玉聽話的拿了燭台。
“把關門了。”
齊玉忘記遮掩受傷的右手,伸出手合攏門。
“把門推開。”
齊玉把睡房的門推開。
“再把門關了。”
齊玉再把房門關上。
一陣纏綿的風裹著燭光恩愛了一番,帶走了所有的光亮,隻留下一縷白煙,與一室黑暗。
因抱著人,季子漠靠在門口歇了歇,粗重的呼吸在暗夜中異常明顯。
齊玉虛勾著他的脖頸,在無人能看清的夜裡紅了臉。
被放在床上,被蓋上了被褥。
“彆再七想八想,睡得著嗎?睡不著我給你講個故事。”
“什麼故事?”四個字不複以往清冷,軟的不像話,濃稠的像是裹著蜂蜜。
季子漠坐在床沿側了側身子:“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廟,廟裡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
他講的認真,齊玉不由的也正色的聽了起來。
“講的什麼故事呢?講的是從前有座山......”
一盞茶的功夫後,齊玉從一開始的不解到最後的了然,扯過被子蒙住頭,麵朝裡躺著,一副拒絕再聽的樣子。
季子漠悶笑了一聲:“晚安。”
房門被人開了又關,齊玉悶在被窩裡臉紅如霞光,把自己縮成一團,輕輕笑了。
清晨,陽過落在精致的眉眼,單從臉上看,絕看不出被子下的睡姿是何種的囂張。
齊玉被光刺的皺了下眉,睜開眼發了會呆,坐起來拿過一旁的衣服。
視線落在手上呆愣住,他昨日傷了手,傷口貫穿整個手心,按照那哥兒說的在傷口撒了些鹽,除了疼痛加劇,效果也不是太明顯。
一隻手褪了雞毛,刮了魚鱗,動作間是把受傷的手虛握著,不想被季子漠發現。
現在那隻隱藏了一晚的手,卻被一抹白包紮著,齊玉把手移到鼻尖聞了聞,隱隱約約的藥味。
齊玉不由的想,他睡的如此沉嗎?
推開門,季丫高興道:“嫂嫂,你看大哥給我做的雞毛毽子,是不是很好看。”
齊玉笑著誇了句好看。
走進灶房,季子漠看了他一眼道:“洗漱吃飯了。”說著從大鍋中的篦子上端出來一碗熱水給他倒在盆裡。
季安在燒鍋,嘴角崩成一條直線,瞧著就是在生著悶氣。
齊玉指尖落入溫水中,瞧見了問道:“季安怎麼了?”
季子漠:“沒事,就是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
季安梗著脖子講理道:“不是我小心眼,是大哥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