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整整下了七日了。
原本這個季節,多是陣雨,頂多一天半天也就雨停了,可偏偏這場雨一直下個沒完。
夕瑤摸了摸身上已經能夠擰出水來的衣裳,望著灰蒙蒙的天,暗暗地歎了口氣。明明是白天,天色卻如此昏暗,可見雲層厚重,這雨多半還是停不了。
“唐小姐,前麵好似有個廟宇,咱們一路走來,也沒看見附近有可以借宿的客棧,今夜怕是隻能宿在廟裡了。”大雨中,柳四的原本洪亮的聲音也顯得斷斷續續。
“無妨,廟裡就廟裡吧,能有片瓦遮雨已經很好了。”夕瑤生怕自己的聲音也被雨聲蓋掉,艱難地回頭對著柳四點了點頭。
柳四回了個手勢,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交替往前,表示他先去探探路,然後一打馬,往前麵的廟宇飛奔而去。
夕瑤也沒想到,她一個閨閣女子,短短幾日,竟然對於疾風軍行軍的各種手勢已經非常熟悉。
事情要從8日前說起。
杭州城裡,安濟坊之前的弊案雖然已經肅清,可是要改頭換麵談何容易。首當其衝的就是大夫數量的不足。之前的安濟坊,其實原本大夫數量也遠遠不足,但是一來有吃空餉的問題,讓賬麵看起來大夫數量是夠的,如今一查,這虧空就凸顯出來了。另外,在大夫的資質上,安濟坊原有的大夫也是良莠不齊,導致不少庸醫占了名額。
唐大人對坊內現有的大夫進行了一輪最最簡單的考核,可是合格的大夫僅有三人。這可把人難壞了。三人哪裡夠用,就是邀請了彆的醫館的大夫來輪流坐診,缺口依舊很大。實在無奈,唐老爺子給原在白露山的師父白長亭寫信求助,想問問有沒有師門中表現不錯,願意來杭州當大夫的師弟們,請恩師給引薦一下。
這一問,出事兒了。
山中弟子回信,說就在前幾日,師父接到了杭州通判大人的來信,信中說十四年前西南邊陲疾風軍主帥失蹤的案子,牽扯到了白露山的獨門秘藥,請白山主前往協助探案。白長亭老爺子今年已經82了,雖說平日裡身體健朗,可是畢竟也是個老人家了。弟子們都勸他不必親自前往,派信得過的弟子前去就是了。可是老爺子哪裡肯聽,收到信的當天就收拾行李出發了,而且一個弟子都沒帶。
這封信,可把唐大人嚇得不輕。郭不忘就是個瘋子,為了報仇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這次處心積慮把恩師誆騙了去,還不知道要做什麼呢。可安濟坊這頭呢,萬事剛剛開始,千頭萬緒的。庫房要重新進藥盤貨,大夫們要培訓考核,更不用說,眼看著已經夏末,換季正是大家容易患病的時候,之前荒廢已久的製藥房得用起來,簡單的成藥都得備上,這樣回頭百姓們有需要了,不至於手忙腳亂的。
一時間,唐大人陷入兩難。一頭是年邁的師父,而且大概率還是被自己牽連的。而另一頭是杭州城裡的百姓。自古忠孝難兩全啊。
就在這時,夕瑤提出來,替父親去西南,尋回師公。
家裡人自然是反對的,一個女子,又不會武藝,路途遙遠,萬一遇到歹人可怎麼了得。更不用說,前麵搞不好就有郭不忘設下的圈套。可是看了一圈,的確也沒有比夕瑤更合適的人選了。母親身體不佳,自是不方便出遠門,而二叔一家,在郭不忘之事過去的第二天,就四輛馬車,一家人浩浩蕩蕩地回去了。
就這樣,夕瑤踏上了去西南的遠途。
“唐小姐,我裡外都看過了,這廟宇似乎就是當地人用來供奉當地的土地爺的,裡外一共三間房,沒有廂房,也沒有廟祝,估計是連日大雨的緣故,整個廟都是空的。”夕瑤剛下馬,就看到已經探尋了一圈的柳四正走出門。
“辛苦你了,這廟裡可有簡單灶台?有馬房嗎?”夕瑤一手牽著馬韁,一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雖說穿著蓑衣戴著錐帽,可這瓢潑的大雨,仿佛就像是從天上倒水一般,不僅身上濕透了,就連用油布包裹的行李,怕是也乾不了多少。
“有,有灶台,我剛剛看過,邊上還有一些柴火,夠我們今晚燒水燒火用了。這裡沒有馬房,但是有後院。唐小姐您把馬給我,我牽去給他們歇一歇吃點草。對了,灶上我已經坐上了水,下麵火也燒上了。”柳四說著,就牽著馬兒去後院了。
夕瑤進屋,快速逛了一圈這個小廟。的確,除了供奉著土地公的正殿,剩下一間房,擺放著一桌四椅和窗邊的一個高幾,估計就是供香客們臨時歇腳用的。另外就是後麵的一間小小的灶房了。
灶上的水已經溫熱,邊上有柳四剛剛刷洗過的木桶。夕瑤心裡暖暖的,這趟出門,幸虧有柳四在。她裝過了半桶水,拿到房裡,又把灶上重新滿上冷水繼續燒,供一會兒柳四梳洗用。
一番簡單梳洗,換了衣裳。雖說包裹裡的衣裳也是潮潮的,但總比淌水的舒服不少。灶台這裡,柳四也已經快速換好了乾淨的衣裳。
天色這會兒已經全黑,眼下這廟宇之中,隻有灶房裡頭有火光照明,彆的兩間屋子,特彆是正殿裡頭,風一吹,門窗發出呼呼的聲音,伴隨著飄起的香灰,多少有些陰森可怕。
夕瑤和柳四兩人,圍坐在灶台前,接著灶台裡的火苗的熱氣,簡單烘了烘自己身上的潮衣,順帶把隨身帶著的麥餅烤脆,配著灶上的熱水好下肚。
一陣狂風吹來,伴隨著廟門吱呀一聲,柳四很警覺地坐起了身子,果然,一會兒工夫,夕瑤聽到正殿裡傳來了腳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