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照你這麼說來,即便那些鄉兵當真收不到軍糧問題也應該出在徐團練的身上才是,或許是他欺上瞞下地把軍糧據為己有了。”孫途看著下意識點頭承認的齊昆,突然就把麵色一沉,啪一拍桌案道:“當真可笑,你覺著一個早已戰死之人有能力貪下這上百石的糧食嗎?還有一點不知你是否清楚,徐團練早在今年二月初就於潯陽江上和賊匪作戰時以身殉國了。我來問你,一個早在二月就死之人,是如何把自己的印鑒按在這份賬目上去的?是他托夢給你的嗎?”
最後一句話孫途是暴喝而出,嚇得齊昆差點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同時他臉色發白,整個人都已經開始打起了擺子來:“孫團練,此事……此事……”他是真沒想到自己一時的疏忽竟會被孫途抓住如此大的一處破綻來。
其實這也是這些年來軍隊糧倉裡的人久已慣用的手段而已,他們會提早幾月就讓相關軍官把提糧的憑證留下,到時做賬便可用上了。這麼做的結果,自然是讓這些相關獲利者包括軍官在內分掉本該發放給普通軍卒的糧餉,而等到朝廷要查時,則可以拿此進行搪塞。
反正如今大宋朝對貪腐之事大多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隻要軍隊不起什麼亂子,誰管你有沒有把糧餉真發到兵士們手中呢。而且,這些鄉兵也好,廂軍也罷,他們其實和普通百姓沒有任何的分彆,早已習慣了逆來順受,既然官府不給他們發糧,他們就隻會自己想法兒在城中各處做工賺錢,而不是拚著把事情給捅出來。
可誰能想到,眼前這個新來的孫團練居然會下了決心要把此弊情一查到底,而且連這等複雜的賬目都能看明白,並迅速找出了個中破綻呢?這讓齊昆驚懼異常,麵無血色地站在那兒,早已不知該如何回話才好了。
“你們吃空額我可以理解,但我無法接受的,是你們已經貪婪到不給鄉兵留下哪怕一絲生存的空間。你們不但侵吞了本該屬於他們的糧餉,甚至連他們賴以為生的田地都給剝奪了,你真當本官什麼都查不出來嗎?”孫途說話間已經緩緩地站起了身來,慢步踱到齊昆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頭:“你說本官這兩天不來你這兒,又不去軍營到底做了什麼?有些事情你們自以為做得巧妙,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
“你們想法兒斷了鄉兵們的出路,然後在他們全家嗷嗷待哺時再以一個極低的價格從他們手上將朝廷分與他們的田地收入囊中。當真是好算計啊,這可比對付普通百姓要更容易些,甚至都不用選什麼天災的年份再出手,畢竟他們所擁有的土地畢竟有限,是不可能養活全家數口的。”
每聽孫途說一句話,被他在肩頭輕拍一下,齊昆的身子就會跟著一陣顫抖,雙腿已虛弱無力。等到孫途把話說完,這位軍隊糧倉管勾官已是雙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坐到了地上。
本以為藏於暗處的內情居然被孫途三言兩語就給揭發了出來,這帶給他的衝擊可實在太大了。而且他更清楚,一旦事情當真被曝光出去,隻怕不用朝廷出手,那些憤怒的軍士就能把自己全家給生吞活剝了。
“你可知道本官為何會在未查之前就確信你們大有問題?就因為你前兩日想拿一兩千貫來賄賂於我。試問要是這糧倉裡當真沒有任何問題,你又怎麼可能拿出這許多錢來呢?”孫途歎了口氣道:“不過很可惜,本官來此隻想為我大宋操練出一支可用的兵馬來,而不是為了得到所謂的好處,倒是辜負你一片好意了。”
“此番弊情內裡一定有著更多的牽連,本官也無心真把你們一網打儘,但是你犯下的錯誤總是要做出彌補的。我給你三日時間,想法兒將之前欠下的糧食送去軍營,那我就可以當什麼都不知道。對了,我說的欠下的可不是三月糧食,而是這三年內你們用各種手段克扣鄉兵的糧食,具體數字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孫途說著,再不理會齊昆,大步就走出了這間略顯狹小的帳房。
齊昆跪坐在地愣了足有好半天,才終於緩緩地回過神來。他的神情也從剛才的惶恐慢慢變得有些扭曲起來——三年裡他們從鄉兵嘴裡克扣下來的糧食怕不有上千石之多,這是他根本負擔不起的數字,不然就隻能家破人亡了。
“既然你不給我活路,那我隻有與你鬥到底了。你以為我一個雜職官就不敢與你為敵了嗎?你錯了,我背後可還有許多江州官吏呢,隻要把他們一起拖下水,就是太守也得退讓三分。這是你逼我的!”已然窮途末路的齊昆突然抬頭,咬著牙輕輕地說道,為了自家利益,他隻能放手一搏,把事情往大了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