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天地昏暗。到了這時候,四處狩獵的隊伍也終於是消停了下來,很快黑暗的曠野中就亮起了叢叢篝火,閃爍的火光與天上的繁星交相輝映,倒是頗有些自然之美。
這已是他們出幽州城後的第五日了,兩三千人馬也早已四散各處,追捕獵物,隻有童貫等宋使隊伍和耶律雄格方麵的人馬依然還在一起行動,此時也正是靠著雄格部下的契丹人,才能在短短時間裡就把今晚的吃住全部安排妥當。
在那熊熊燃燒的篝火之上,此時已經架上了一隻隻新捕殺而來的獵物,有野兔,有獐鹿,甚至還有一些被人特意去尋來的狼,所有的肉被仔細洗切後正被火烤得滋滋作響,不斷有油脂滴落,香氣四溢的同時,肉也變得焦黃誘人起來。
孫途和魯達武鬆幾個便湊在一頭即將烤熟的獐鹿跟前,一麵喝酒說話,一麵等著肉徹底烤熟。看著與他們相距不過數步外,同樣歡笑飲酒,甚至還有人在大聲放歌,踏歌起舞的契丹人,這些宋國士兵的臉上也都沒有了之前的警惕與敵意,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欣然笑容。
就是好鬥如魯達,這時在灌下了一大口酒後歎聲道:“這幾日相處下來灑家才知道其實遼人也並不像以往認為的那麼凶惡,其實他們也作戰啊。”
孫途喝了口酒,嘿笑一聲:“這才是人之常情,無論漢人還是契丹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所求者也不過是生存溫飽,又或是讓自己和家人的日子更好過些而已。所謂戰爭,不過是少數人為了自己的野心與利益驅使絕大多數人去廝殺拚命而已,而最後真正獲利的,又隻能是他們。”
“如此想來,這老天當真是不公啊!”武鬆有些恨恨不平地道了一句。
“確實不公,但這就是現實,你我既在這世上,有些東西就不是你我想避就能避得了的。除非有一日我們也能成為掌握多數人命運之人,或許才能改變這不公的世道。”孫途說著,發現麵前的鹿肉已經烤熟,便用小刀切下一塊,撒了些鹽巴在上頭,咀嚼著吞下後才道:“其實這世道還是有規矩可循的,那就是弱肉強食!”
“好一句弱肉強食,孫都監當真是一語就道破了個中真諦。”一個溫和的聲音適時從一旁響起,眾人扭頭望去,就瞧見童貫正與耶律雄格並肩行來,在他們身後,則跟了十多個護衛,其中就有一直與童貫寸步不離的那兩名侍衛。而開口說這話的,正是耶律雄格,此時他正滿是欣賞地看著孫途。
孫途幾人這時趕緊就起身見禮。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耶律雄格自與他們相見後就一直伴隨左右,每日天黑,他都會盛情款待這些宋國使者,比他們之前在幽州城裡的招待更好。而童貫倒也沒有拒絕他的親近,兩人幾日來居然相處的還頗為融洽。
在將這兩
人讓到篝火邊上坐下後,孫途才笑著道:“下官也隻是偶發怪想,隨口一說罷了。不過我也認同本朝太祖之前曾說過的一句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大遼百年來占據著幽雲十六州之地,其實時刻都對我大宋有著威脅,縱然我宋人再喜好和平,也得為自保做好一戰的準備。”
“是啊,遼宋之間百年來摩擦不斷,說到底還是因為這一條。”耶律雄格頗有些感慨地道:“宋國朝廷為此可沒少花心思,不知童樞密此番來遼可也是有此打算哪?比如說尋我邊防之漏洞,好找個機會突然出兵奪回十六州之地……”話說到這兒,他臉上雖然還掛著淡淡的笑意,但一股懾人的氣勢還是撲麵而來。
童貫的眉頭深深一鎖,他是真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說起這事來,剛才兩人還有說有笑呢,怎麼就有了翻臉的意思了?不過作為大宋重臣,他童貫也是經曆過許多大風大浪的,豈能被這話給嚇到了,便笑道:“大王此話老夫可就聽不懂了。老夫早就說過,此番赴遼乃是為了覲見遼帝,使貴我兩國共享太平,豈會有什麼彆的心思。”
“是嗎?那本王就要問上一句了,你等之前在南京城裡鬨出事來又是為的什麼?孫都監,以你的身份,會為了一匹馬就不顧自身安危地與我族中少年起爭端嗎?”耶律雄格突然就把目光落到了孫途臉上,壓力也瞬間落到了他的身上。
孫途隻略一愕,隨即就笑了起來:“雄格大王你也太看得起我孫途了。下官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二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之前一時情急有些顧前不顧後倒是讓您見笑了……”說著,他還特意起身拱手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