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多半時候處於穩定的中原漢人政權不同,北方的遊牧民族所建立起來的政權內部往往矛盾叢生,各部之間的爭鬥經常發生,為了各自的利益,諸部之間生死相鬥更是家常便飯。尤其是當爭奪那至高無上的統治者寶座時,各大部落更會傾儘全力,不死不休。
遼國雖然在百多年的曆史進程裡已經在學習漢人那一套鞏固統治的手段,但深融於他們血脈中的那股子野性卻沒那麼容易被消磨掉,所以每當遼國皇位出現更迭時,國內就會有內亂發生。而除了皇位的爭奪外,有時候一些理念,和權勢的爭奪也很容易引發內亂,畢竟國內的契丹貴族幾乎人人都掌握著隻忠於自己的一部兵力,隻要這些人一聲令下,下麵的族人戰士就會無條件地執行命令。
這次耶律思不達也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底氣,才敢對地位遠高過自己的南院大王耶律雄格發起偷襲。而且因為他本身就是南京城裡三把手的關係,自然就對自家軍隊的一些習性了若指掌,想要趁夜偷襲就變得越發的簡單了。
但因為一時的急躁,終究還是讓思不達的計劃出現了偏差,目標居然在他率軍發起全麵攻擊前就跑了,這讓他在惱恨之餘隻能率人緊追不放,不斷讓人在後方放箭阻撓。雖然因之射殺了不少落於後邊的遼宋軍卒,但終究還是讓耶律雄格他們有驚無險地衝到了西峰穀前。
這西峰穀雖然並不甚深,也就兩三裡地而已,但因為兩邊夾山,地勢險要,最是易守難攻。當耶律思不達在發現他們的這一定策後,就已有些擔心起來,所以一麵追擊,一麵叫喊著讓人分隊從兩側包抄攔截,想要在敵人衝進山穀之前把他們給攔截下來。
但此時亡命而逃的遼宋雙方兵馬也都已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在多半人受傷,兵力還在對方之下的不利境地下,進山穀據守已是他們唯一保命的辦法,所以也是全力前衝,哪怕邊上確實有敵人不斷放箭襲擾,他們也顧不上了,隻是一個勁地往前衝,傷亡什麼的就先不管了。
三十多裡地對快馬奔馳來說確實算不得太遠,隻半來個時辰,他們就已經抵達西峰穀前,沒有二話,遼兵就已火速入穀,而那些騎術比他們要差上不少,拖在後頭的宋軍則在孫途的指揮下突然回身,亮出了一直揣著沒用的連弩,朝著急追而來的敵人就是一陣猛射。
一弩五矢的連弩一旦徹底爆發出來,其威力還是相當駭人的。密密麻麻的箭矢真就在他們的後方織起了一張箭網,將追趕在最前頭,全無準備的一眾遼兵殺得人仰馬翻,慘叫不斷,也迅速遏製了他們繼續追擊的勢頭。
直到這時,孫途才率軍緩步退入到了山穀之中。而這時,先他們一步入穀的遼兵已經很快地找到了最適合防守的位置,上下左右全部屯好了兵馬,以防敵人跟著殺進來,而受傷不輕的耶律雄格,以及童貫等人則去到了山穀的更深處暫避
。
這兩支來自不同國度的精銳在這一刻竟出奇的配合默契,也體現出了他們平日裡的訓練有素,讓已經暫時安全的孫途與耶律雄格都是心生警惕,忍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不過很快地,他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山穀外不斷聚集起來的追兵。
此時剛過子時,天色最黑的時候,但他們依然能瞧見不斷有騎兵在做著聚集,顯然對方會在短時間裡發起新一輪的攻勢了。
“雄格大王可看出他們到底是什麼路數了嗎?”孫途走到了耶律雄格身前,隨口問道。
耶律雄格這時正由親兵處理著剛拔去箭矢的肩頭傷口,眉頭稍微皺了幾下,聲音也略顯顫抖:“如此天色,本王隻能看出他們是我遼國兵馬,而且應該就是我南京駐軍,其他的卻不好說了。”
“真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猜不出嗎?”孫途卻有些不信地追問了一聲。
耶律雄格有些異樣地看了他一眼,這宋國武將的心思還真是不淺啊。在思忖了片刻後才道:“之前射中我的箭矢有著南京虎字庫的標記,那邊一般都由宣徽院的人馬調用……所以若是沒有差錯的話,恐怕外頭就是耶律思不達的兵馬了。”說到這兒,他便想起了以往思不達在與自己相處時所表現出來的敵意和想取代自己的野心,就越發覺著這一推斷不錯了。
孫途則是暗暗咋舌,這些遼人行事當真是肆無忌憚啊,這等造反殺朝廷重臣的大事不但如此大張旗鼓,還直接就動用了自己手頭的武器,這要是事後遼國朝廷追究起來,他連推卸責任都辦不到吧。
這就是孫途對契丹一些習性不夠了解的體現了。事實上以如今大遼內部爭鬥不斷,皇帝又放權不管的情況來看,隻要思不達這次能順利乾掉耶律雄格,並找到一個合適的替罪羊,比如他們宋人,那最後遼國內部就不會作深究。而他作為勝利者,便可以趁機奪取南院大權,成為新的南院大王了。
比起漢人還要講什麼禮義廉恥之類的大道理,遼人行人可要直接爽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