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疑問又何止這一個,隻是一般人並未往深處想而已。
直到眾人都散得七七八八,留在最後的齊得勝才麵有疑色地小聲道:“都監,我總覺著此事依舊很蹊蹺。林將軍竟能從曾頭市內收到這等示警的紙條,這事看著就不正常,這會不會是個陰謀圈套?”
孫途看了他一眼,隨之點頭:“你的顧慮我也想過,此事確實不合常理,照道理來說曾頭市該是鐵板一塊,而且此事又極其要命,非其中的重要人物根本不可能得知,為何會有人向他告密,而告密者又會是誰……”
“正是,所以卑職總覺著有些不踏實,這莫不是引我們前往淩州的一個圈套?”齊得勝鄭重地說道。
“這確實很有可能,但此等事情乾係重大,我們也是寧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不然代價可就太大了。不過我們也不是全無提防就一頭撞過去,派出斥候營的人前往探查便是用意所在,倘若真查不出什麼異樣來,我也不會拿麾下將士的性命冒險。”孫途其實早就有了打算,所以才會顯得成竹在胸。
齊得勝本也是擔心他過於輕敵中了他人之計,見孫途既已有所考慮便也不再多言,當下道:“既如此,那卑職就放心了。唯一叫人難明的是,倘若事情為真,曾頭市為何會與外族勾結,那真會是女真金人嗎?”
“這個,隻有等事發之後才能有個答案了。”孫途緊皺著眉頭,起身來到了身後那張山東全境的城池地形圖前,目光隻在淩州附近不斷逡巡,猜度著那些家夥到底會把目標定在何處。
有些事情的答案隻有當事人自己才會明白,甚至連他們最親近之人都未必知道。
淩州,曾頭市。
這曾頭市雖隻算一座小鎮,但其範圍卻比尋常鎮甸要大過兩倍不止,而且鎮子邊上也是高牆聳立,甚至還挖出了一條丈許多寬的護城河繞城一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座曾頭市就是一座獨立於淩州之外的小城池。
要不是曾弄一向與本地官吏交往甚密,甚至與知府翁長青都將要結成兒女親家,官府是絕不可能容忍這麼一座小城立於此處的,當然,這也與曾頭市自身實力強勁大有關係,這裡本就有族兵青壯達五百之數,再加上曾弄五子個個驍勇凶悍,還有史文恭和蘇定這兩大教頭坐鎮,就是當地官軍全力來攻,最後怕也隻能是铩羽而歸了。
可以說曾頭市在淩州當地是一股極其特殊的勢力,幾乎可與官府分庭抗禮,也因此,他們才能做到黑白兩道通吃,不但經常派人外出做些搶劫殺人的沒本錢生意,也在淩州及附近州府買下田宅,開設店鋪,真正做到了日進鬥金。
在尋常百姓看來,如此一家地方豪強平日裡自當縱情聲色,沒什麼可煩憂的才是。可事實卻絕非如此,至少這段日子裡,作為一家之主的曾弄的心情就很是不好,尤其是在與自己的三子曾索與五子曾升相處時,更是麵色陰鬱。
而此時,他偏偏就與這兩個兒子共處一室,而兩個兒子在麵對自己老爹時的神情也沒有尋常時候的恭順,說話聲音雖不大,卻難掩其中壓抑不住的憤怒:“父親,兒子實在不能理解我們為何要乾這等事情!一旦事情敗露,他們倒是可以閃身離去,可我們曾家呢?偌大一個家族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你這是要將我曾家舉族都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嗎?”
“放肆,這是你身為人子與為父該說的話嗎?”見曾升越說越不像話,曾弄臉麵黑如鍋底,當即斥責道:“我是一家之主,一族之主,既然做下決定,自有我的道理!”
眼見弟弟和父親大眼瞪小眼的把氣氛搞得很僵,一向穩重有謀略的曾索忙出口勸和:“五弟,你這是什麼樣子,豈能如此對父親不敬?父親是我一家之主,既然做出決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還不快向父親賠罪!”
曾升最是服帖自家三哥,可稱言聽計從,此時見他開口,便隻能乖乖地低頭認錯。而在他賠罪後,曾索才又開口:“父親,其實五弟也是出於對我曾氏全族的關心才會如此亂說話的。你這麼一直瞞著我們隻會讓兒子們更加不安啊,你到底有何苦衷,難道就不能告訴兒子嗎?我相信,憑著我曾家在本地的實力,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豈能受那些人的挾製?”
被兩個兒子死盯著追問,曾弄臉上又是一陣糾結,可半晌後,他還是搖頭道:“此事暫時不能告知你們,你們隻要照之前說定的做就是了。隻要這次手腳足夠乾淨,就不會留下什麼後患。”
“可是……”曾索還待再勸,這事實在太大,這次可不是像以往般在外劫奪些財物,即便真讓官府查到了什麼他們也有辦法擺平,這回可是裡通外族,並協助他們奪取一座州府城池啊!這可是相當於謀逆造反的勾當,一個不好,下場就是曾氏舉族人頭落地!
其實曾索如今已厭倦了自家做的那些沒本錢生意,之前更是多次勸說父親儘快金盆洗手,以後隻當個正當商人。奈何其他幾兄弟並不答應,所以才作罷。可沒想到這回父親居然變本加厲,要做出這等極可能毀家滅族的事情來啊。
可還沒等他再勸說出聲呢,緊閉的書房門戶卻突然被人用力推開,一條大漢便已旁若無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