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幾日後,一車車,一擔擔的糧食、甲胄和箭矢綿綿不絕地運進山東軍營時,雖然它們沒有裹上麵包糠,沒有放進油裡炸,卻也把周圍其他軍營的將士們給看得眼饞得不行,因為這待遇的差距也太大了。
其他各路兵馬如今的日子可過得著實緊巴巴的,每過個三五日,那些將領就得跑到朱勔跟前哭窮求糧,好說歹說才能拿到一批軍糧,而就這,都無法保證將士們能吃飽了。也正因如此,各軍軍紀才會越發敗壞,把進城搶奪百姓錢糧當作自家補償。
可現在,足夠兩萬大軍八九月之用的糧食後勤源源送入山東軍營,眾官軍將士心中就越發的不平衡起來,不光是民,就是軍隊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呀。
但其他人也不敢真有什麼對山東軍不利的舉動,更沒人敢趁著糧食一路運來就動手搶奪,因為山東軍的戰力可是擺在那兒的,幾百人就能殺得數千高郵軍全無還手之力,這要招惹了他們,那就真是在找打了。
而且很快地,相關內幕也傳了出來,原來這次朱勔所以會如此好說話,隻因山東軍確實立下了不小的功勞,他們竟把逃上棲霞山的那股亂民給剿平了,就連謝默都因此而死,這放在許多人眼中,那根本就不是功勞,而是大-麻煩了。
所以說在此事上孫途獲得的也不光隻有好處,還有諸多麻煩,其一就是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口碑竟在一夕之間全然崩塌。當百姓們知道山東軍竟把謝公子給害死後,當真是哭聲滿城,咒罵不止,卻是將整支山東軍都當成了仇敵看待。
以往山東軍入城采購一些必要物資時還能獲得諸多商人的歡迎,因為相比於其他官軍的巧取豪奪,他們可是公平買賣。可現在,隻要一得知他們乃是山東兵,那些商人寧可被人搶奪,都不肯把貨物賣與他們。而這些將士們又有軍紀牽絆,也不敢真動手搶奪,隻能是悻悻而去。
好在對此孫途一早也有所預料,再加上軍中所需差不多也能從官府那裡弄來,問題倒是不大。隻是另一件事情就讓他有些不安了——童沐被朱勔強留軟禁在了自己府上,成了他用來牽製孫途的一個人質。
在那日無奈接受了童沐提出的要求後,朱勔便迅速翻臉,讓人把他拿下,安排著住進了某處院落之中。童沐他畢竟不是孫途,不通武藝的他自然無法脫身,隻得乖乖受縛,被囚禁在了朱府。好在他有童貫侄孫這一層身份在,不然就更危險了。
孫途隻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並靜待著下一步機會的到來。而就在這等情況下,變故終於到來。
十月十八日,前方突然就接連傳來數份軍報,卻是方臘反軍竟在兩日之內分兵出擊,猛攻無錫、常州兩處要鎮,隨後又有更進一步的消息傳來,在反軍的猛烈攻勢下,居然已有不下三座縣城被攻破,眼看金陵以南的大片區域即將完全落入到反軍之手。當這些消息陸續傳來後,不光是朱勔,就是各路援軍的將領們也都著了慌,再也不能如之前般鎮定了。
因為一旦無錫、常州都落入反軍之手,再加上之前就已被他們攻破占領的蘇州、杭州、湖州等城池,那兩浙之地除了金陵外,就幾乎全數落入反軍之手。說得更嚴重些,那就是官軍就要被反軍推到長江邊上,再無退路!
這是誰都無法接受的結果,朱勔固然承擔不起,那些前來平亂的官軍也擔不起喪土丟地的責任啊。何況,他們的表現都大有問題,十多萬軍隊在抵達金陵竟一直逡巡未前,幾乎算是坐視著反軍一點點發展壯大,真要追究起來,這罪責可就太大了。
所以到了二十這天,朱勔召集眾將商議應對之策時,十多路官軍,三四十個將領全數到場,而且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憂慮之色。
在臨時征調的節度使衙門內,大堂之上已經懸掛起了一張極其詳儘的江南城池地形圖,這上頭還被人用朱筆畫上了反軍動向,幾處箭頭直指常州和無錫二地,直叫人觸目驚心,就是孫途見此,也是暗暗皺眉。
朱勔此時已一改以往笑嗬嗬的模樣,變得極其嚴肅,目光如電般掃過堂上眾將,這才肅聲道:“之前幾道軍報本官都已命人謄抄送到了各軍之中,想必各位也都知道我江南情勢已到刻不容緩之地步了吧?今日召諸位將軍前來,就是為了即刻定下破敵之策的。你們且都說說,該如何做才好啊?”
在場眾將皆是老油條了,深知官場法則,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之精義,此刻雖個個麵容凝重,卻也全都眼觀鼻鼻觀心,未有一人出聲的。
這等反應讓朱勔心頭更感煩躁,當下也不再擺架子了,直接點著離他最近的一名將領道:“蕭靖,你曾多次與反軍交鋒,總該有些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