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地素來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說,但,那卻是以前。
自打朱勔到來,以花石綱等諸多苛政重稅盤剝江南民財後,這處大宋的財富重地便是一年不如一年,百姓生活更是窘困異常。而在方臘帶人揭竿而起,把整個江南鬨了個天翻地覆後,各地州府城鎮更是日漸凋零,早已不複往日風光。
作為如今所謂吳國的都城,杭州的情況雖比之才剛經曆過大戰易手的蘇州已大為好轉,但城中卻依然民生疲敝,各種典籍筆記中所記載的繁華之景卻是半點也看不到的。好在方臘總算是吸取了朱勔等大宋貪官的前車教訓,倒是不敢盤剝過甚,如今城中百姓還算能勉強度日。
相比於普通百姓的時日艱難,吳國的官員權貴們卻要逍遙得多了。畢竟這兩年間他們已打下了好些城池,奪下了各地錢糧倉庫,讓跟著方臘起事的諸多文武的腰包也迅速地鼓了起來。尤其是那些朝中重臣們,日子更是滋潤得很。
雖說因為冬季到來百姓們還得為挨過這個冬天費儘思量,可一些重臣們卻能安然地在生起炭爐的廳堂內一邊欣賞著外頭的風景,一邊喝茶對弈了。
在原來杭州某位富豪的宅邸之中,如今便有兩人正相對而坐,一邊閒話,一邊隨手落子。這兩人一個是吳國宰相,方臘身邊最得信用的官員,也是其族兄方肥,而另一人,則是久違了的江十虎!
話說當年江州滅凶蛟一役後,靠著自己兄長江大龍的拚命相救,江十虎終於是從水路逃出生天,並且還躲過了官府的連番追拿。從此之後幾年裡,他便一直隱姓埋名,到處躲藏,並最終定居到了江南。
可好巧不巧的是,當江十虎打算安安穩穩過日子時,官府卻並不肯放過他。倒不是說江州官府居然神通廣大到能相隔數年千裡拿人,而是花石綱的重稅壓到了他的頭上。
本就對官府懷有仇恨的江十虎自不可能甘心受盤剝,於是趁機暴起殺人。而在此時,同在睦州的方臘也糾眾造反。於是乎,兩支抵抗官府苛政的人馬就迅速合在了一起,並迅速壯大,開始了奪取江南半壁的壯闊之旅。
在此過程中,方肥為方臘保障後勤,方十佛為他攻城略地,而江十虎卻為其出謀劃策,定下了一條條擊破官軍,拿下城池的妙計來。杭州、蘇州等有重兵把守的城池所以能被攻破,便是因為有江十虎設計,通過收買城中百姓,裡應外合。
正因他為方臘立下了赫赫功勞,所以哪怕他非方氏族人,卻也在其稱帝後被封了朝中高官,是為太傅,是幾乎能與方肥這位吳國宰相平起平坐般的存在。而且直到今日,方臘對其也是信任有加,言聽計從,可算是位極人臣了。
倘若真要做個不甚恰當的比方,把方臘比作劉邦,那方肥便是蕭何,方十佛與龐萬春是韓信周勃,那他江十虎就是張良了。而且如今在吳國官場和軍中,他還有個極其拉風響亮的名號——算無遺策,足可見其在吳國軍中享有多大的聲望了。
不過若是有人初次見到江十虎,卻很難將他與這麼個風雲人物聯係起來。此時的江十虎三十有五,卻沒多少男兒氣概,整個人還有些病懨懨的,時不時都會低咳幾聲。這卻是因為當初從江州逃生出來時受傷又泡在水中多日落下了病根,幾乎成了個癆病鬼般的存在。
而在其對麵的方肥也是名不副實,雖有個肥字,卻無半點癡肥之狀,年近五旬的他反而豐神俊朗,儀態不凡,就是撚子思索的樣子,都能讓不少女子心生傾慕呢。
棋盤之上,黑白兩軍已完全絞殺了一起,難分軒輊。這讓方肥這一子更感為難,好半晌後,方才在邊角處落下一子。下棋如做事,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他寧可穩守也絕不冒進。
江十虎見狀卻輕笑起來:“方相當真是好謹慎啊,你這一手可真出乎我的意料了。”
“與你算無遺策江太傅對弈,我可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啊。”方肥笑著回了一句,又隨口道:“想必此時秦馳該已經見過孫途了吧?”
聽到孫途這個名字,江十虎的目光便是一凝,但很快又恢複過來,落下一子:“算時間應該便是如此。”雖時隔多年,他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在江州發生的一切,自己的那些江上兄弟,自己的兄長江大龍,就是被那孫途帶兵所殺。
當兄長和眾兄弟早已葬身魚腹,自己又流落江南時,那孫途卻憑著當初的功勞,沾滿了兄弟們的鮮血一步步走到了今日這般高位!心中的憤怒與不甘,哪怕他再是隱忍,也是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