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吳軍中難得的帥才,龐萬春確有其過人之處。判斷出眼下局勢走向還隻是一方麵,更關鍵的是他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果決,一見蘇州已無法在短時間裡拿下,便當即決定撤軍。
當後續兵馬終於開到後,他們所接到的第一道軍令就是即刻啟程,一路往南。麵對如此軍令,吳軍中雖然有不少人覺著難以接受,但絕大多數的將士卻是心下暗喜,沒有太多的耽擱,就依令而行,以最快的速度朝南退卻。
這一回與山東軍的正麵交鋒對這支吳軍精銳的打擊確實不小,無論傷亡,還是自信心上的削弱都是極大。以往他們還自以為能輕易擊敗腐朽無能的大宋官軍,但到了這時,全軍上下再沒有了這樣的想法,甚至許多人心裡都多少生出了些怯戰畏戰的心思來,此時龐萬春能放棄蘇州,罷戰南歸,還是很合眾將士心意的。
當然,作為吳軍統帥,龐萬春考慮的東西可要比部下將士詳細長遠得多了。放棄蘇州固然對吳國上下都將產生不小的打擊,但總比被拖死在此,最後損兵折將依然拿不下城池要好得多。同時,他也得為接下來的戰事做好相應準備,必須把國中兵馬都調撥到各要緊關城守禦,接下來他們與大宋之間的戰鬥怕是越發激烈與艱難了。
他的選擇無疑是極其明智與及時的,因為就在全軍往南退出幾十裡地後,之前一直死守常熟的山東軍已從後方開來。在確信吳軍並未在沿路設伏後,山東軍行進的速度也自不慢,隻比先出發大半日的吳軍遲了半日就抵達了蘇州城下。而當眾將士看到城頭飄揚的大宋旗幟,看著城上歡慶的場麵時,除了大鬆了一口氣之餘,更是對孫途充滿了敬佩之情。
“鈐轄,這一回屬下等對你當真是心服口服,五體投地啊。我們本還尋思著在趕到蘇州後將會有一場惡戰呢,卻不料反軍竟被您虎威所懾,直接就遠遁南逃了!”在入城見到孫途後,董平等部下就忍不住讚歎起來。
“那不過是僥幸罷了,也多虧了蘇州城內上下一心,尤其是這些位城中士紳商賈,若非他們慷慨解囊,鼓舞民心軍心,我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是無法打退十萬反軍的。”孫途的心情也很是不錯,謙虛了幾句後,又把眾商人拉出來與部下人等相見。
這些商人也都是明白人,在看到這些山東軍將領後自然又是好一陣的吹捧,然後再次大把花錢,就在城中設下流水席來款待遠道而來的山東將士,一下就贏得了眾人的好感。本以為雙方因為地理風俗等等原因而可能存在的生疏芥蒂這回卻是半點不見。
大敵既去,城中自然是要好生慶祝一番,孫途也知道將士們這段日子血戰不易,便也沒有再做阻攔,反正吳軍已南退遠去,此時的蘇州是絕對安全的。隻要派出幾百人守在城頭,其他人便可一起參加這場熱鬨豐盛的慶功宴了。
這一場慶功宴直喝到月儘更深,依然還在不斷地持續著。不過作為主將的孫途卻不可能一直耽於享樂,很快就把董平叫去了詢問常熟一戰的情況:“怎麼樣,之後反軍的攻勢可猛嗎?我們的傷亡又如何?還有,我今日都不曾見到彭永真,他又去了哪裡?”
聽他問起前事,董平臉上的喜悅之色徹底隱去,一臉後怕地將前幾日發生在常熟的連日苦戰給細細道了出來:“這幾日間,反軍不惜一切地猛攻我常熟城,若非將士們拚死守城,城頭幾次易手,好不容易方才守了下來。但我們的傷亡也極其慘重,粗略估算,便有五千多將士戰死當場,傷者更是將近萬人……至於那彭永真,他已經死了!”說到這裡,他神色間有些複雜,既有擔憂,又帶著憤怒。
“嗯?到底是怎麼回事?”孫途看出其中定有隱情,便沉聲問道。
董平壓了下聲音道:“其實若非他從旁掣肘,我軍傷亡本不會如此嚴重的。就因為他貪生怕死,又想保存淮南軍實力,居然在反軍攻上北邊城頭時帶軍後退,從而導致有一路反軍順勢就殺入城中。
“好在我們一早就有所防備,急忙將最後一路預備隊投入到北城的防禦戰中,方才勉強擊退敵軍,但傷亡也由此大增。而在這一戰中,彭永真卻在亂軍中被人所殺,當真是死有餘辜!”
孫途若有所思地看了董平一眼,他的說法裡可還有不少問題和不實之處呢。彭永真作為淮南軍主將,哪怕城池真個失陷,他也是可以逃出生天的,而現在居然糊裡糊塗地死在了大戰中?恐怕他是被自家人從後偷襲而死吧!
可即便看出了些問題,孫途也沒有深究的意思。他對彭永真本就沒有任何好感,光是之前他甘心被朱勔利用,在過冬衣被上做手腳就已是孫途的敵人了,之後也是迫於形勢才不得不與之合作。
在得知常熟苦戰的經過後,孫途對彭永真自然更為惱火,直到得知其已死去,方才出了口惡氣。隨即,他便想到了一個關鍵:“那他麾下的淮南軍呢?”
“淮南軍暫時已受卑職等節製。正因為如此,之後北城才一直得以死守不破。”
“也就是說現在淮南軍已並入我山東軍了!”孫途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來。這回南下,山東軍的傷亡也自不小,但要是能將淮南軍整個吞下,哪怕他們的戰力並不太強,對自家來說也是一大補充。隻要加緊操練,假以時日,山東軍的實力又將得到提升。
主意既定,他也沒再多詢問關於淮南軍的問題,隻是讚許地道:“你這次的表現很是不錯,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代我作為山東軍的主將了。”
“鈐轄謬讚了,卑職還差得遠呢。”董平忙謙虛了一句,隨後又把之前宋江與自己發生分歧的事情給道了出來:“我相信若是鈐轄在那兒,他宋公明是絕不敢擅自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