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證人證物一股腦全交到狄虎臣的手上,孫途在回家後一開始還是躊躇滿誌,覺著事情將要按照自己設想的方向發展了。畢竟如今太子處境極其艱難,這已是他們唯一扭轉局麵的機會,他和那些東宮僚屬定然會竭儘所能把案情深挖,好歹是要把高俅父子全給拖落水。
而自己這回卻是做到了尋常臣子所做不到的事情,將借刀殺人的計策用到了太子身上,當真是一石二鳥,還將自己給徹底摘了出去,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靜候佳音,等著朝中再起風雲了。
隻是他得意的情緒卻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在當日傍晚,孫途心裡卻生出了幾許不安來,總覺著此事似乎還有被自己忽略了關鍵處。可是一時間,卻又想不出到底哪裡有所遺漏。
說到底,孫途他終究隻是一介武將,對朝堂上的一些事情還是了解得不夠透徹,雖然他足夠聰明,但終究是經驗欠缺啊。越想之下,他心頭的不安卻是越盛,而更叫人頭疼的是,現在身邊竟是連個能商議一下的人都找不到了。
以往他身邊有宋江黃文炳童沐等人能為他查漏補缺,但這些人現在卻都在山東江南,甚至連唐楓等親信都還在京城之外剿匪呢。至於身邊值得信賴的崔略商和雅兒扈蓉,他們還不如孫途呢,自然更不可能提出什麼見解了。而狄鷹揚則因為狄虎臣的關係,此時也不好去找。
最後,在思來想去地考慮良久後,孫途終於想到了一人——秦檜,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選了,而且此人既然能在多年之後成為南宋宰相,權傾一時,那論對朝堂上事情的理解總是在自己之上的。
想到這兒,他也不再遲疑,當下就命人去把秦檜找來。等他匆匆而來時,都已入了初更,而急著趕來的秦檜頭上都帶著些微的汗珠,看得出來,他對孫途的召見還是相當重視的。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自打孫途將他從翰林院裡調出後,秦檜就已徹底上了他這條船,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深知個中利害的他如何敢有絲毫懈怠?所以在見了孫途後,他甚至連茶都來不及喝上一口,就直奔主題:“不知侯爺突然相召有何吩咐?”
“我找你前來隻為了讓你幫我參詳一下這次的案子,看看我到底在哪裡犯下了錯誤。”孫途說著,就把自己拿下周雄,並從其口中逼問出那些與高俅和其他官員相關證據的事情道了出來,最後還補充了自己已將之交給太子方麵,以達成借刀殺人的目的。
這一番話說下來,可把秦檜嚇得不輕。他雖然也知道自家上司是個膽大手狠之輩,可也沒料到他能大膽到打起太子的主意來啊。而且這一回還把這麼多朝中官員都給囊括了進去,他所提到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需要仰視的存在,這衝擊和壓力可就太大了。
直沉默了好一陣子,把心中的忐忑給壓下
去後,秦檜才又思忖了良久,隨後神情凝重地看向了孫途:“侯爺,你果然把一切都交給太子的人了?”
“那是當然,畢竟此案牽涉到了太多朝廷要員,我也難以入手,隻能全由太子來出手了。而且我以為他此時的處境也隻有這一個選擇了。”孫途見他的神情,心頭不安又重了三分。
“侯爺,你這麼做怕是有些魯莽了。”秦檜籌措著用詞道:“表麵看來太子確實已經沒有了其他路可走,但現在你把這些證物證人一交給他們,卻又給了他們多一個選擇。朝中爭鬥,可不光隻有你死我活,更有互相間的妥協退讓,一旦有了契機,達成共識,雙方就可能各退一步……”說到這兒,他發現孫途的臉色驟變,便立刻就住了嘴。
孫途並非蠢人,他隻是習慣了戰場上的思維來看待朝中爭鬥,總覺著一旦成為敵人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而現在,經秦檜這麼一提醒後,他便猛地反應了過來,自己犯下了大錯,把事情給想當然了!這些證據往太子手裡一送,反倒給了他以轉圜的餘地!
“我……錯了,居然沒想到有這一變化。其實我早該想到的,那些政客從來就沒有所謂的立場,在他們眼裡沒有對錯正邪,有的隻有利弊二字。隻要雙方達成共識,恐怕我預想的一切都將被他們徹底推翻。”說著,孫途頗為懊惱地一拍幾案,也明白了自己剛才心中的不安就來自於此。
秦檜這時自然不好附和,隻能是寬慰道:“侯爺也不必如此自責,事情或許也未必會如你所說。畢竟高衙內所犯之罪當真極重,隻怕太子也不敢替其遮掩吧?而且他們可不知道我們手中就沒有了其他罪證,卻也得提防一二啊。”
孫途卻苦笑搖頭:“若隻是太子一方有此想法或許還未必成真,但現在還牽涉到了高俅這等卑鄙小人,事情就完全不受我控製了。而且現在太子的處境也確實太過危險,隻要高俅有所示意,他們便會一拍即合。畢竟,如今攻訐太子最凶的,就是高俅一黨,隻要他們一偃旗息鼓,太子身上的壓力就能減輕大半!”
此一刻,孫途都有些後悔自己之前把事情做得太絕了。正是自己的一番舉動將太子徹底推入這一危險處境,才導致了眼下的不利局麵啊。當真是機關算儘,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