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相國寺是汴京東城一處大型集市的話,那桑家瓦子就是這裡的一處綜合型的娛樂會所了。與相國寺一樣,瓦子裡也由大大小小的諸多樓閣店鋪組成,既有不斷傳來喧鬨聲的賭檔,也有喝彩連連的戲院,更有還算清靜,專為人聽說話(也就是說書)的場館。
不過要說人氣最最火爆的,卻還屬位於此地西南角落裡的一處館子,離得還遠呢,孫途都能聽到裡頭不斷傳來的轟然叫好聲,那聲音都快要把整個屋子的頂棚都給掀起來了。
帶著好奇,孫途便上去打聽,這才知道裡頭竟是在相撲賭鬥。而且進場觀看的價錢也不高,二十文錢就可進去,孫途毫不猶豫就付錢帶了雅兒進去。
進到裡頭後,他便真正領略到了宋人是有多麼的奔放了,場子裡人挨人,人擠人,根本就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幾乎所有人都揮舞著拳頭,一麵看著台上兩名隻著短褲的大漢角力相撲,一麵大聲嘶吼著,為選手加油助威。
在這裡,就完全沒有尊卑上下之分,無論是尋常走卒,還是貴介公子,都不顧自身形象大聲呐喊,甚至把喉嚨都給喊破了也感覺不出來。
很快地,孫途就知道了這些人為何竟會如此癡迷投入,因為有人拿了個托盤過來,向新進來的客人兜售起押注的籌碼來。原來台上的相撲手間的角力還與台下有著互動,大家都是在選手身上下了注的。
曆朝以來,宋人的賭性可算是最強的了,上自天子宰執,下到販夫走卒都喜歡賭博,時人稱其為關撲。無論是鄉間,還是城市裡,到處都可見有賭館,而官府還在收稅之餘保證其合法權益。另外,其他的賭鬥手段也是層出不窮,比如鬥雞鬥狗,再比如官府把茶葉酒類的運營出售承包,也是個對賭的過程。
眼下的相撲也正如此,因為大家都落了注,讓觀眾更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一場場的撲鬥裡去,看得人麵紅耳赤,尖叫不絕。
不過孫途很快還是看出了些貓膩來,以他的眼光看清楚就能分辨出兩個相撲手之間的高下。但偏偏有幾場弱者卻能勝強,而且是險勝,靠著某些不被人注意的細節來翻轉局勢。
這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是極為精彩又富有戲劇性的戰鬥,可在孫途眼中,這就是有人在暗中操盤了。顯然,是這館子裡的人做了手腳,為的自然是賺取更多的好處了。怪不得進來的門票費這麼便宜,關鍵卻是在此哪。
明白了這些後,他對這裡看似勢均力敵的相撲就失去了興趣,便又拉了對這等打打殺殺同樣沒多少興趣的雅兒出了門,然後轉去看了那場斬龍王的大戲。
其實這時代的戲曲遠沒有發展成熟,彆說和後世的影視劇比了,連京劇昆曲都要比它好看百倍。不過這時代的百姓可沒有孫途這樣的見識,即便看了幾個畫了臉譜的戲子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著,也是一陣陣的叫好。
這回雅兒倒是看了進去,高興得小臉通紅。孫途陪著自然也就看了些,這才發現這出戲倒是和西遊記裡斬涇河龍王的內容有些相似。區彆隻在於當龍王向李世民求救後,他跟魏征求情,作為臣子的魏征居然直接就拒絕了天子,還說了好一通大義凜然的話來。
孫途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原因。此時的臣子還有著獨立人格,對君王也不會事事遵從。但等到吳承恩寫出西遊記的時代,君權已高度集中,臣下縱然有彆的想法,也不敢當麵提出了。
其實何止是當臣子的,就是普通百姓,在經曆了外族入侵被壓迫百年後,其自尊和精氣神也傷了大半。這一點最直接就體現在稱謂上,其實在宋朝及更早以前,大人一詞隻是對自己的父祖尊稱,是沒人會將之用到官場上的。可是後來,這一稱謂就徹底泛濫了,好像所有當官的都成了百姓的爹,所有上司都成了下屬的爹……最後,甚至還出現了更為荒謬的父母官這一說法!
人心不古,這到底算不算是時代的倒退呢?
此時的孫途當然不可能得出答案,隻能留與曆史與後人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