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流水的官員鐵打的胥吏,開封府衙自然也不例外。府尹也好,通判也罷在此任職一般也就三五年而已,可在其中辦差的一眾書吏卻至少在此已有十年以上,押司方博言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在這衙門裡都已廝混了十三年時間了。
正因為如此,方押司在衙門裡那是相當有威信的存在,就連那些官人都要讓他三分。可今日,他居然被一個都頭當了眾人之麵斥責,雖然不是當麵被斥,但依然叫他臉上無光,心頭火起,當下就陰沉著臉走上一步:“孫都頭還請慎言,不要叫外人看了笑話去,丟了咱開封府的體麵。”
見他出現,陸放提起的心總算放鬆了些,而孫途也把目光挪到了他的身上:“你是……”
“我就是孫都頭口中所提到的方押司了。”方博言神色不善地回望著孫途:“若孫都頭覺著他們聽從我的意思去拿人有不妥隻管怪我就是,何必把氣撒到這些差役身上呢?”這話說得著實漂亮,讓黃琦他們看到了一絲希望,心裡也更是感激。而且方押司相信以自己在衙門裡頭長久造下的名頭足以壓製住麵前這個年輕的都頭了。
不料孫途卻沒像他所想般做出退讓,反而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後道:“原來就是你不顧我開封府的律令隨意派人外出做私活啊。本官之前還覺著奇怪呢,什麼人竟會如此目無法紀,現在可算是領教了。”
“你……”想不到孫途如此不留情麵地挖苦譏諷自己,這讓方博言神色一變。可還沒等他說出什麼話來呢,孫途已經寒聲道:“你一個區區胥吏見了本官不但不行禮拜見,反而如此大言炎炎,是誰教你的規矩!如此不懂規矩之人居然還能在我開封府中辦差,當真是惹人恥笑!”
直到這時,方博言才猛然醒悟過來——眼前的這名都頭身份與其他人全然不同,他可是朝廷的九品官人!或許方押司平日裡並不怎麼把八九品的官員太當回事,尤其是武官更不值一提,但當把事情擺在明麵上,他一介胥吏卻隻能退避三舍了。
見他還有所猶豫,孫途便再踏前一步,盯著對方喝道:“怎麼,你還想與本官計較對錯嗎?”聲音如一道雷聲突然在其耳邊炸響,驚得方博言身子一顫,雙腿一軟,竟往前一栽。
“不好……”方博言心下一驚,這要是真被孫途嚇得跌上一跤自己可就真要成東京城裡的笑柄了。就在這時,孫途突然探前一步,雙手一伸,口中說道:“方押司你不必行此大禮,我可擔待不起!”
“嗯?”方博言心裡滿是疑惑,他這是什麼意思?但隨即便發現孫途一雙手在自己的肩上一搭,便有一股子大力自上傳來,竟壓得他本就沒站穩的雙腿一曲,噗通一聲,便結結實實地跪在了孫途麵前。
一刹那間,在場所有人等都驚呆了,大家都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衙門裡一向權勢不小,還有廖同知作為後台靠山的方押司居然對孫都頭行如此重的跪拜之禮?這是因為他自知做錯了事,所以想求得孫都頭的原諒嗎?
陸放甚至都拿手揉了下眼睛,以為這是自己看錯了呢,可結果放下手來眼前卻依然是這驚人的一幕,而方押司此時更是麵容扭曲,整個身子都在劇烈的顫抖,就跟後悔懼怕一般。
隻有方博言自己知道,他這是又痛又氣才做出的反應。他這一跪可是重重砸在了地上,雙腿疼痛不已。但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就在眾目睽睽下向一個都頭行此跪拜大禮,臉都丟儘了。可更讓他感到痛苦的是,孫途雙手還搭在肩頭,看著好像是要攙扶於他,其實卻是使了暗勁,讓他動彈不得。
更可氣的是,孫途此時口中還大聲說道:“方押司你知錯便好,不必行此大禮,快快起來說話。”聲音遠遠傳了出去,不但衙門前的這些差役捕快全聽了去,就連圍在外頭的那些百姓也都聽了個清清楚楚,露出了驚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