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牽引力拽著鈴蘭,身體仿佛被虛空探來的一雙無形手撕扯,逐漸產生了靈魂離開肉|體的抽離感。
在這整段過程裡,她的身體被分散成大小不一的小光點,又重新整合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直到這股拉扯的力道逐漸減小,周圍的空氣變得黏膩幾分,靈魂也停止了飄然的抽離。
此時的鈴蘭知道,她的身體已經來到眾神隕落之地。
隨著白光散去,她還沒徹底恢複視覺,就察覺到身旁有一股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
剛剛在那間黑暗的房間裡,誰也看不見誰,現在,降落到眾神隕落之地後,大家就都要坦誠相見了。
鈴蘭下意識抱緊懷中的神諭之書,本能有些防備。
穩了一下因為暈眩變得有些踉蹌的腳步,站好之後,她一眼看見有一個人正蹲在一顆石頭上。
那人全身罩在寬大的黑袍裡,打扮得怪裡怪氣,寬大的帽兜低垂,遮住大半張臉,一雙眼睛也隱在陰影裡,看著並不分明。
帽兜下的腦袋忽然動了一下,他似乎是看了她一眼。
隨後,黑袍人呲著牙齒朝她笑了一下。
鈴蘭頓了頓,也對他露出一個她自認為最和善最友好的笑容,然後很快挪開目光,錯開他的眼神,也沒有繼續再盯著他看。
一群互不相識的人,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如無必要,她會在不和其他人發起交互的同時,儘量保持可以維持表麵和平的友善。
她不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也不想一進這個世界就給自己惹上麻煩。
鈴蘭將目光投向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觀察眾神隕落之地。
眾神隕落之地的空氣能見度很低,兩隻眼睛隻能看清半徑二十米之內的具體物品。
空氣中存在某種粒子,影響光的傳播,同時乾擾了視線。隻能從影影綽綽的模糊中,猜測地平線是在距離她很遠的地方。
周圍的可視物都是低矮的,沒有山巒和樹木,也沒有房屋和建築。
不過幾眼的工夫,在鈴蘭觀察眾神隕落之地時,其他誌願者也都陸續出現在眾神隕落之地裡。
一,二,三,四,五……加上鈴蘭和在她之前的那個黑袍人,一共七個誌願者進入這裡。
“我去,這什麼鬼地方!臟死了。”一落地,就有人發出一聲不滿的評價。
鈴蘭循聲望去,出聲的是一個頂著幾縷銀紫色挑染,穿著破洞褲和皮衣的年輕人。
他衣服上有著誇張鉚釘,年齡二十歲左右,眼睛帶妝,臉上戴著一副黑色口罩,像是在躲狗仔的明星,一臉嫌棄地打量著眾神之地,地皮燙腳一樣,一跳一跳地到處找著落足的地方。
這裡,地上的泥土是泥濘的,草是枯黃的,到處是荒蕪陳舊的氣息。
裸露出來的地皮也不是黃泥土,而是透著一股灰,像被汙染侵蝕得十分厲害的化工廠附近的土地。
空氣也是渾濁的。
是個難得一見的鬼地方,呼吸一口都覺得讓人不舒服。
挑染紫發的年輕人猛嗅空氣,然後不可抑製地劇烈咳嗽。
“咳咳咳,眾神的領地不應該是人間仙境嗎?怎麼感覺比垃圾場還不如!”
“怎麼感覺被我經紀人騙了?這裡什麼都沒有!”
他最終將視線投向了這裡的石頭——可惜,一塊石頭被黑袍男占據,另一塊更小一些的石頭……上麵已經有人了。
鈴蘭兩腳並攏,站在上麵。
不想弄臟鞋子的,可不止他一個人。
最終,他隻能局促地將雙腳立到泥濘的土地裡,滿臉的鬱悶與不滿意:“什麼鬼地方,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快閉嘴吧你!”另一個身材健碩,肱二頭肌和肱三頭肌高度發達的男人一腳踩在枯黃的草上。
他正在觀察四周的環境,被紫毛吵到心頭直冒火,橫眉冷豎,亮出紋著青色飛龍文身的手臂。
盤踞在皮膚上的文身被洗掉一半,另一半也不知道是沒來得及洗完,還是故意為之,隻剩凶悍的龍首,在胳膊上張牙舞爪著。
紋身壯漢低聲嗬斥道:“嚷嚷什麼蒼蠅話呢?想死彆拉著彆人一起!知道這裡有什麼嗎,就上趕著叫它出來,你他媽腦子進水了嗎!”
鈴蘭認出了這道聲音,這是剛剛在房間裡那個聲線粗獷的男人。
紫毛猛瞪向他,看到他那帶著一半文身的花臂,嘴唇蠕動一下,仿佛還有話要說,卻被另一個人打斷。
“這裡情況不明,我們還是先保持安靜,不要出聲引來其他東西的注意,以免引出不必要的麻煩和危險。”
說話的人三十歲左右,穿一身淺色羊毛衫,袖子挽起來,手腕上戴一塊銀色手表,語氣比另外兩人溫和許多。他目光頻頻往周圍的環境看去,不時打量這裡的環境。
“是啊是啊。”他話音剛落,另一個穿著紅色衝鋒衣的女孩跟著說,“這裡說不定還有野獸什麼的,不如聽這個帥哥的——”
“帥哥?”紫毛嗤笑一聲,“妹妹,你這是看臉解決問題吧,不過……”
他微微仰起下頜,似乎是在展示自己口罩之外的半張臉,輕輕歎息:“你的眼光不咋滴嘛。”
“不,我的意思是……”紅衣女孩皺起眉頭,“算了。”
羊毛衫男人轉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側過身看向紫毛,很自然地切了話題:“這裡的環境很複雜,我們都是同一個地方來的,最好先一起行動,這樣當我們麵對危險時,勝算才會大一些。”
“我也是這麼想的。”紫毛看向其他人,“我覺得,我們該建立一個隊伍,你們覺得呢?”
沒有人搭理紫毛,但這無損他的積極,紫毛繼續自顧自說下去。
“我們一共七個人,同時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起行動當然是最保險的。但是……”他忽然抬手,指向一個站在人群邊緣、一直保持安靜不說話的男人,說道:“我不同意他加入我們的隊伍。”
被指著的那個男人大概四五十歲,剃著緊貼頭皮的寸頭,穿著一身灰藍色的套裝。
板寸頭聞言,隻是淡淡掃了說話的紫毛一眼,然後就走開了。
他走到一個離人群更遠的位置,隨便找個地方蹲下來,也不管地上泥濘肮臟,不時轉動腦袋,打量周圍的環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再參與他們之間的話題。
板寸頭就這麼半是沉默半是默許地順從了這個結果,讓自己被踢出隊伍,也沒有任何的反抗和怨言,仿佛渾然不在意其他人的安排。
其他人也沒有人出聲反對什麼。
紫毛道:“好了,不該在隊伍裡的人已經被我清理出去了,接下來,我們可以商量一下,誰來做隊長的事情了。”
“不過,因為我的存在,這並不是什麼太難的問題。”這次他指向自己,“你們很幸運,能在這種鬼地方遇見我。作為一個有出色領導才能的人,我就勉為其難地承擔起隊長的職責來好了。”
“……”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