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2 / 2)

張若虛滿意地笑了笑,上前扶起二人:“善人請起。若非這過去許多年親眼見證了你二人求子心誠至此,貧道縱是親自養在三清觀內,也萬不敢胡亂送養,隻怕所托非人,忤逆真人。”

“師父善心廣澤,想得周到。我雖沒奶水,每日天橋下演戲說書受賞的幾枚銀錢,也能去市集上換些牛奶、羊奶的給它喝。師父放心,就算是我夫婦二人餓肚子,也永遠不會餓著它。”遊大娘把繈褓往懷中愈發緊了緊,方才細聲細語的嗓門如今恢複了演出的樣子,為表決心,調門也不自覺地高了起來。

張若虛指了指前殿梁上匾額,正色道:“男子也好,女子也罷,它既是輾轉送來貧道這三清觀,終究是與道家緣聚。你二人若是將來撫養不起,切勿丟棄,還請送回觀中。”

“賭咒發誓的話,我二人縱是能說,真人也不信。不如這樣,這孩子從此名喚三清,隨我們賤姓一個遊字。待我們將它在玉山縣養大,孩兒開慧可以論道之時,我二人再送它來殿中點化,給它一個自修自選的機會,看它是鐘情凡世,還是投身道家,如何?”遊大娘本性驍勇,平時隻顧說學逗唱,動嘴皮子討生活。現在是她承擔責任的時候,義薄雲天四字她不是不知。

張若虛搖了拂塵,認下了這君子協定,自往堂外走去。

遊家夫婦步履似癲地一路下山,又怕摔著繈褓,便取了攀帛將孩子繈褓綁在遊老漢身前。遊大娘在前,遊老漢在後,前後雙重保障下將這孩子安穩地帶回了家。

十多年來,旁人隻道絲竹亂耳,遊家卻是絲竹怡情。自從發現遊三清是個女嬰,遊大娘從遊三清還沒長牙齒嚼東西的時候,便開始有意地在遊三清繈褓旁和遊老漢搭配著練習第二天要說要唱的曲目。天橋下的女藝人本就不多,遊大娘對遊三清的未來寄予厚望。

玉山縣民們最愛聽的,正是前朝太宗著人考據修撰的《太平廣記》。書中百般誌怪傳奇,引人入勝,更為許多散佚失源的老故事,留下最後的痕跡。於是遊三清近水樓台先得月,在這些豪俠鬼神競相出場的故事裡,耳濡目染地學會了說話,學會了彈遊老漢的三弦,敲遊大娘的醒木,更有那心細如發,字句如針的機敏本事,一場書完整地聽個兩三遍下來,遊三清就能有樣學樣地跟著說。

說書門人雖有天賦,也不可隨便開腔上台,而是要擇日正式祭拜祖師爺周莊公,學藝多年之後,才能接過傳授的本事,從最經典的故事講起,慢慢積累名氣和觀眾緣分,成為正式的說書人。所以遊三清說得再溜,在時機不成熟之前,她隻能做父母台前的小跟班,小書迷,自己推敲書段的曲折起伏。

每每回到家,遊三清借著幫遊大娘拆頭,或是替遊老漢的三弦搽鬆香的檔口,向父母試探詢問,書段故事中,這裡、那裡可以改進的地方:

“娘,就說今天這篇‘禦史雨’:當年魯公顏真卿就是再厲害,英明神斷,也不至於剛破案,就天降甘霖,解四方旱地吧……那也太巧了。我琢磨著,是他平怨解難,讓百姓心悅誠服,以至於後來好不容易下雨這件事,也歸功到了他的頭上。”遊三清端出一盆遊大娘洗淨油彩的水,潑到門前樹下。

“那照你說,‘禦史雨’不該是文眼,什麼是文眼呢?”遊大娘梳著頭發,反問遊三清。

“魯公他風骨悠然,麵對亂臣賊子臨危不懼,揖彆光塵,從容就死,自然是顏真卿空棺的故事啊!”遊三清刷洗完木盆,在院子裡斜放晾著,在衣襟上擦了擦手,這才從三弦琴盒子後麵拿出自己寫的幾頁紙,遞給了遊大娘。

“天色暗了,我置辦晚飯也沒空看,不如三清你念;順便讓你爹也聽聽,配不配得上禦史雨的曲子、拍子。”遊大娘將頭發挽起,洗手切菜。

遊三清拿起遊大娘用劈了的舊折扇,也不看書稿,徑自講了起來。說到妙處,遊大娘做飯也忘了,空置油鍋差點忘了下菜,油花蹦得啪啪地響。

“那顏真卿,與那自立為王的叛賊李希烈,在汝州是狹路相逢。顏真卿貴為太子太師,滿腹經綸,正氣昂然,麵對那賊子的千千萬萬徒子徒孫,是麵不改色,字句鏗鏘,將那平亂的詔書來念。”

“宣召宣到一半,隻見顏真卿的四麵八方,早已經是刀光劍影,寒氣森森,上千人磨刀霍霍,都爭先恐後地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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