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三悟潘筠帶上王費隱給她挑出來的藥,她將靈力和精神用光,畫了許多符,最後隻成功了十二張。她一並裝上,沒有耽誤一點時間,當即就抱著盒子要下山。王費隱見她精神和靈力都消耗過大,哪敢讓她自己下去,就讓陶岩柏送她。倆人緊趕慢趕,在天黑關城門之前進了玉山縣,第二天一早潘筠就帶上五兩銀子的巨款去寄快件了。找回來三兩,其實挺多的,如果隻是生活,這夠她自己生活好久了。但潘筠一下就對錢失去了興趣。她心裡還是有很多的不解之處,對天道,對山神潘公,還有對這人間種種。如果人與人之間的牽扯像她現在感受的這樣深,天道根據血緣關係來確定連坐,那這和民間的朝廷有什麼區彆?朝廷有錯,臣民可以抗爭,甚至能換一個朝廷。天道有錯,他們還能換天不成?潘筠想,要麼天道也是錯的,要麼,就是他們對天道的猜度錯了。她坐在騾車上一動不動,陶岩柏不由的回頭看她,問道:“小師叔,我們是回三清山,還是去大周莊?”潘筠這才想起陶季還在大周莊呢,略一思索便道:“去大周莊。”陶季看到潘筠回來,那口氣還沒鬆到底呢,就發現潘筠回來啥事也不乾,就撐著下巴坐在周家大門外發呆;還沒等他給她安排要乾的活,她就又到村中央的八卦婦女中心發呆;下午再看,她就到了田裡,看著收割稻子的人發呆。陶季:……陶季放棄使喚她了,對陶岩柏道:“你回去吧,帶上妙真妙和多去采防暑治熱的藥材,秋收開始,這部分藥材消耗大。”陶岩柏應下,架著騾車離開。陶岩柏一走,陶季再想找到潘筠就更難了,天天早出晚歸,偶爾碰見,她不是在發呆,就是在和村民們吹牛聊天。今天難得能在周家院子裡看到潘筠,他驚奇得不行,“你今天不出門了?”“出,我一會兒要去玉山縣。”陶季:“去玉山縣發呆?”潘筠回頭道:“去玉山縣民信局看有沒有我的信。我父兄出事,既然沒有生命之危,肯定會有人給我寄信。驛站的信雖然要安全一點,但太慢了。他們一定會從民信局給我寄信的。”民信局寄信,就隻能到玉山縣,這也是她留在大周莊的原因,能更快的去玉山縣打聽消息啊。陶季略一思索後道:“我與你一道去,正好要買些藥材。”師兄妹兩個就走路去玉山縣。一路上潘筠都很安靜,連她肩膀上的黑貓都很安靜,安靜到陶季有些忐忑,他輕咳一聲,笨拙的安慰道:“小師妹,你彆擔心,我看你這兩天心臟就挺好,也沒什麼感應,他們說不定已經脫離危險,沒什麼事了。”潘筠點頭。陶季就覺得自己勸成功了,再接再厲,“你也彆總是想著這事,大同府和廣信府隔得那麼遠,就算是出事,你也鞭長莫及,憂慮皆是無用的情緒,不如振作起來,先做好當下的事……”潘筠:“三師兄,你以後還是不要勸人了,這不是你擅長的領域。”陶季不服氣了,“我怎麼不擅長了,你剛剛就聽勸了。那你說,你這幾日憂慮,除了浪費時間還有什麼用?”潘筠道:“我沒有浪費時間。”“呆成那樣,一事不做,不是浪費時間?”潘筠:“我是在思考,不是發呆。”陶季心態平和了,作為道士,他們的確是要經常思考的。他就問:“你思考出什麼來了?”“很多,但我目前無法宣之於口,”潘筠道:“你等我再總結總結。”聽著有點不太靠譜的感覺,陶季就不再問她了。陶季先陪著她去民信局。民信局的夥計對潘筠印象深刻,畢竟他在玉山縣的民信局乾了好幾年,願意花二兩銀子寄快件的客人並不多,一年也就一兩個吧,就一兩次吧。潘筠成功擠入這一兩個人的一兩次行為中,夥計想要記不住都難。一看到她,他就抽出一封信來道:“小道長來得正好,今日大同府方向來了一封信,我正要托人給您帶口信呢,可巧您就來了。”潘筠謝過,接過信就拆開,一刻都不願意停。這段時間信件來往,父女兩個在報喜不報憂的互相隱瞞之後又刺探起對方的真實狀況。最後還是潘洪受不了,寫信和潘筠道:“我們父女之間有何不能坦誠的呢?從這一封信開始,我們都當坦坦蕩蕩,有商有量,父女情分才不會消散。”潘筠覺得自己日子過得挺好,沒什麼可以隱瞞的,既然老爹那麼說了,那她就好好地給他寫一寫她是怎麼修道,現在功力有多深厚,她有多麼的天才,現在三清山上學到了多少本事。要寫的事太多,信隻寫了一半,所以沒有寄出去。這一次潘洪回信倒是很坦誠,他詳細寫了潘鈺受的傷,還附上了脈案,問她是否知道更好的藥方。潘筠一看,立即把信懟到陶季麵前,“三師兄助我。”陶季接過信看了一遍,蹙眉道:“內傷……那得儘快止血,這信件一來一回,他等得起嗎?”見潘筠臉色都變了,他連忙道:“我看了一下大同那邊大夫開的藥方,還是挺對症的,所以你彆擔心,就是把人參換成三七就更好了,還可以加用少量的重樓……”潘筠立刻拽上陶季,讓他當場開方,“我現在就給大同寄去。”怕大同買不到三七和重樓,潘筠還和陶季借了不少錢,到隔壁藥鋪裡買了三七和重樓,一並放在盒子裡給他們寄去。她身上的三兩銀子,瞬間隻剩下一兩了,還倒欠陶季五兩,三七粉很貴。快件寄出,潘筠和陶季一起歎了一口氣。聽到對方的歎息聲,倆人不由對視一眼,又歎息一聲。潘筠突然間累得很,就坐在民信局和藥鋪之間台階上。陶季站在她身側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就道:“你等著,我去藥鋪買些藥。”等陶季回來,她還是撐著下巴一臉無力的樣子,他就忍不住皺眉。“小小劫難就讓你變成這樣了?當初在京城,你生死一線間都沒有如此。”潘筠腳尖點了點台階,問道:“民信局和藥鋪為何在這裡砌台階?”陶季皺眉,“給行人坐的吧,這和你如此頹喪有什麼關係?”“我現在坐在這上麵,這不是關係嗎?”潘筠道:“天道難道連這點事也會親視,並且管理嗎?”陶季雙眼迷茫:“什麼?”潘筠指著隔壁一人問他,“三師兄,你覺得他可憐嗎?”陶季看去。那是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臉上都是苦色,手指粗大,滿是老繭,他正蹲在台階上數錢,一大把零散的銅板壓在一張藥方上,他還在掏衣兜,想要再找出幾塊銅板來。聽見潘筠指著他說話,中年男子不悅的瞪了潘筠一眼,卻沒出聲,而是小心翼翼的挪動藥方和藥方上的錢,離他們遠了一點。陶季也不太讚同的看了潘筠一眼,“可憐,你不要欺負人家。”潘筠一聲不吭,將身上的一兩銀子掏出來,走進藥鋪,不一會兒拎出三副藥來,遞給中年人,“按照你藥方抓的。”中年人一愣,抬頭呆呆的看她。潘筠就把藥包塞進他懷裡,“拿回去吧。”陶季也驚訝得不行,問道:“師妹你在做什麼?”潘筠卻問他,“三師兄,你說天道現在在看著我們嗎?祂會對此有想法嗎?”陶季沉默。潘筠轉身去斜對麵的攤位上買了兩大袋包子,足有二十個。她衝躲在牆根下麵的乞丐們招手。乞丐們本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見潘筠招手,立即衝上來。潘筠就把包子一個一個的分給他們,給一人,她就問陶季一句,“天道此時會有想法嗎?”“祂現在看著嗎?”“祂會因此讚許我嗎?”“喵——”潘小黑貓毛豎起,整隻貓就好像炸毛一樣,它覺得宿主好像有點瘋了。陶季說不出話來,滿心的迷茫。潘筠分完,把剩下的一個包子遞給陶季。陶季愣愣的接過,潘筠道:“天道會認為我在救助三師兄,也算我功德值嗎?”從潘筠送那中年人藥材開始,她的靈境就在叮咚叮咚的提示她有功德值到賬。+5+1+1+1……送出一個包子是一點功德值,直到送到陶季,靈境安靜了,所以,一樣是送包子,為什麼陶季沒有功德值給她?潘筠嘲笑一聲道:“是我太蠢了,天道從來都很明顯,是我們把主語搞錯了。”陶季麵無表情的拿著包子,“小師妹,你在跟誰說話?”“我在和三師兄你說話。”“可我一句都聽不懂!”陶季道:“說話,是要說雙方都能聽懂的話。”“三師兄,我的功德不來源於天道,而是來自我幫助的人,天道是不會在乎我救不救人的,隻有被我救助的人才在乎。”潘筠道:“規則,重要的是規則!我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你們把自己,把我都想得太重要了,天道才不會在乎呢,這世上有這麼多人,祂怎麼可能一直注視這世間的人?”“祂有規則,我的功德是因為他們的感激,我的冤孽出自於他們的怨恨。”潘筠道:“應該說是規則之下的情緒收集,天道是規則的製定者,祂才不會為一兩個人就做出超出自己規則的行動。”“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大師兄,四師姐說的都是假的,他們錯了,規則是固定的,天道垂眸,但目光不會專注於任何一人身上,祂平等的注視這世間的每一物。”陶季瞪大了眼睛看她,天地元氣瘋卷而來,陶季被衝得蹬蹬後退兩步,失語的看著慢慢閉上眼睛,沉默跌坐在台階上的潘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