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孟澤醒了。
晚上抽煙,半夜抽煙,黎明時分他也站在陽台抽煙,這台風天也不怎麼涼快。
反正睡不著,孟澤早早到學校。
前邊,田濱和鄭克超勾肩搭背。
校門口嘈雜,孟澤沒聽見兩人說什麼,到了教學樓下,他跟著他倆上樓。
旁若無人似的,田濱說:“孟澤和彭瑩……”
鄭克超卻說:“彭瑩對孟澤……”
到了樓梯平台,兩個人轉身,發現當事人就在後麵,立即閉嘴。
課間,彭瑩又抱著習題冊過來。
馮天朗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很有自知之明,還沒看題目,他就搖頭:“彭瑩,我的數學一般般,坐你前邊的副班長是數學課代表,為什麼舍近求遠啊?”
馮天朗是真傻還是裝傻?李明瀾托起下巴,轉頭向著窗外,她的食指不停地在臉上點著。
彭瑩今天有了底氣,嗓子比較高:“可是上次那麼難解的題目,我也是過來問你,才得到答案。”
“那個又不是我解出來的,我有一個靠譜的同桌。”馮天朗的一根筋終於轉過來了,“彭瑩,要不你直接問孟澤吧。”
馮天朗站起來,讓出座位給彭瑩,自己走到孟澤和窗戶之間的小過道:“彭瑩問的題目很有代表性,我正好聽一聽。”
彭瑩低著眼睛,看了看孟澤。
孟澤卻是抬眼望前方。
李明瀾沒有動靜。
孟澤冷著調子:“什麼題目?”
彭瑩立即將習題冊放過去,她不敢坐在馮天朗的凳子,還是站著:“林菀,韓曉燕,也不懂這道題。”
馮天朗點頭:“這道題我也不知道。”
李明瀾這時向後靠了靠,背抵住孟澤的書桌。
孟澤的書桌晃一下。
她站起來,動作大。
他的書桌又被她晃一下。
“馮天朗,讓一讓。”李明瀾笑了笑。
“是。”馮天朗立即讓道。
李明瀾的手指在孟澤的桌邊點了兩下,像是不經意的。
“就是第一行到第三行之間,這兩個公式的轉換,我們不明白。”彭瑩強調“我們”,不僅僅是她個人的提問。
孟澤沒說話,用筆在草稿紙上羅列了解題過程。
馮天朗激動萬分:“我就知道,孟澤,你是數學之神。”
孟澤按著自己的書桌,他剛才想讓數學渣渣也聽一聽這道題的解析,誰知道數學渣渣大搖大擺走了。
活該她考十一分。
同學間傳起了孟澤和彭瑩的緋聞,大家不敢當著孟澤的麵說,私下裡竊竊私語。
彭瑩出來澄清:“不是的,不是的。”
孟澤沒有理會。
李明瀾周旋於狂蜂浪蝶之中,他卻孤身隻影,他覺得自己隻在這一次扳回一局。
*
放
學了,李明瀾在路口見到哥哥的車,她跑上前去。
李旭彬從後視鏡見到她,搖下車窗:“上來吧,我回爸媽家。”
李明瀾上了車:“哥,你最近回家很頻繁啊,阿嫂呢?”
“她和同事吃飯。”李旭彬啟動車子,“上一次你讓我聯係美術大師,很不湊巧,他出國了,這些天我也比較著急,你有練習繪畫吧?”
李明瀾點頭:“當然。”
李旭彬常常預見,他將來的墳墓刻字也許是:被親妹氣死。
但畢竟是親妹,妹妹要高考,等於是李家在接受考驗,李旭彬知道,父親給妹妹鋪好了後路,一家人舍不得她吃苦。
李旭彬探出手,摸了摸妹妹的頭:“明瀾,儘力而為就行。”
吃完了飯,李明瀾回房練習繪畫。
哥哥說著急。
眼見校考複試的日子逼近,她自己也著急。
她今天沒有直接提筆,她閉著眼睛,仰靠在椅背,要不今天就不練習線條,畫點什麼吧。
目之所及,從書櫃的大熊玩偶畫起。
去年暑假至今,李明瀾是憑著所謂李家藝術基因在支撐,她的統考、校考初試都是險險過關,如無意外,校考複試也是馬馬虎虎的。
她定定望著大熊兩個黑漆漆的眼珠子,再順著大熊圓嘟嘟的臉,望著它的牛仔背帶褲的長帶子,肚子鼓成一個橢圓,立著兩個胖胖的壯腿。
小時候的李明瀾,眼睛就是一個構圖鏡頭,她研究繪畫對象,去拆解結構,去丈量比例,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
後來,冷音撕爛她的畫,丟到她的腳下。
安靜教室裡,她孤零零一人。她的眼睛忽然迷茫了。
尤其當哥哥說起她小時候得過獎,她心理的抵觸更加強烈。
而這時,她先是用手掌蓋住自己的眼睛,之後慢慢放鬆手指,從指縫裡去窺探世界。
她的眼睛又能看見了。
之前冥思苦想要從哪裡下筆,這一刻,大熊像是自己化成幾何體,在她眼前一個接一個拚接成塊。
孟澤,不完全是混蛋,但他說,她比不上羽毛球場上的藍衣女生。
藍衣女生那麼熱絡,估計是被孟澤的那張俊臉欺騙了,不了解他的爛脾氣。
然而,爛脾氣的人用震耳欲聾的聲音,力排眾議,掃清了她曾經的憋屈。
李明瀾綻放大大的笑,趴在桌上,笑了一會,她抬頭,用筆戳著紙。
戳戳戳,她要戳穿混蛋的麵具。
*
田濱和鄭克超,七班出名的八卦精,什麼流言都得在他們的嘴上走一遭。
中午,李明瀾和周璞玉在食堂角落吃飯。
兩個八卦精坐在斜前方。
“平時彭瑩在班上安安靜靜,話不多說,沒想到啊。”田濱嘖嘖出聲。
鄭克超撕著乾麵包,一塊一塊往嘴裡送:“其實,孟澤如果不是在成績突出,他在班上也沒有存
在感,孤僻的兩人互相取暖唄。”
周璞玉不解,沒見孟澤和彭瑩有來往啊,班上和孟澤交流最多的是李明瀾,偏偏這兩的關係最惡劣。
李明瀾咬一口炸雞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