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臭在加拉斯帕的荒原上彌漫，巢都附近，屍體早已堆成冒尖的小山。
臃腫的巢都上，一個大洞赫然可見，幾縷煙火不時飄出。
莫塔裡安沉默地看著他的兩個兄長走下穿梭機，他慢慢抿了抿乾癟的嘴唇。
原本每位原體歸來，由將他們一步回歸的原體兄弟帶領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軍團長，並逐步融入帝國。
本來帶領莫塔裡安的將會是荷魯斯，但在機緣巧合下，莫塔裡安的融入帝國這一步驟，是由馬卡多完成的。
而莫塔裡安則和他所謂的親生兄長們沒有過多的接觸。
但他還是通過之前，馬卡多對於各個基因原體的描述，分辨出了前來的二者。
走在前麵的那個身影較矮，穿著明顯與眾不同的黑鋼色精工甲，但這身複雜而精巧的動力甲並沒有包裹住他的手部，反而露出了銀白的鋼筋手臂，那些金屬看上去就已經堅韌到了完美無缺——
莫塔裡安抓住了這一細節，想必他就是費努斯了，據馬卡多所言，這是一位跟他一樣出生在死亡世界的人，極端地追求理智和效率。
這是個好消息，莫塔裡安想到。
因為之前的了解裡，莫塔裡安意識到他並不是對他的所有兄長都滿意，在那些晦澀模糊，避重就輕的描述裡，莫塔裡安果斷抓住了那些他可能會不喜的兄長。
比如他有一個使用靈能的兄長又比如他大部分兄長對於榮耀和華麗的追求令他所不解。
但現在來的是費努斯，莫塔裡安想，他希望他的兄長可以公正地評判死亡守衛的功績，畢竟這將影響之後帝國對於死亡守衛的定位，以及他們可能被召集到那些戰場裡。
而在他的兄長，費努斯的身後，一個.及其高大的身影默默走過來。
相當魁梧的身形，這位兄長甚至比莫塔裡安還要高，而他看上去比三個脫了甲的莫塔裡安疊起來還要寬。
除了帝皇，莫塔裡安還從未見過比他還要高的人。
莫塔裡安感覺自己緊張了片刻，但他強迫他自己放鬆下來，緊緊地盯著第二個來者。
一個疑問短暫地冒出來，那個更高的人為什麼不走在前麵？
這個念頭很快地劃走了。
雕刻地像是龍鱗一般的寶綠色盔甲，因為巧妙雕刻的角度，即使是在加拉斯帕暗淡的白天裡，絢麗的光芒也在他的盔甲上閃閃發光。
與眾不同的純黑色皮膚，火焰在他的眼裡燃燒。
那一定就是伏爾甘了，莫塔裡安默默地想。
據馬卡多所言，伏爾甘是一位仁慈的原體。
仁慈？那他會理解莫塔裡安死亡的仁慈嗎？他會仁慈地評估死亡守衛嗎？
莫塔裡安不知道，他隻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著，歡迎著，兩位兄長過來。
在他身旁，死亡壽衣們也沉默地站著，但他知道這個隊列裡缺了一人。
即將被他人評估的感覺很不好，莫塔裡安感覺自己又煩躁起來了，但第一次見到兩個觀感不錯的兄長，這一事實削弱了他的不安。
然而，之後他就知道了，他錯了，大錯特錯。
他們越走越近，即使是鈍默如莫塔裡安，也敏捷地察覺出氣氛不對勁。
來者沉默不語，莫塔裡安甚至在伏爾甘火焰般燃燒的眼裡看見了一絲濕潤。
莫塔裡安的心臟猛地一滯。
厄運，開始了。
“你好，我的兄弟，很高興見到你。”
“費努斯馬努斯，美杜莎之主，鋼鐵之手的軍團長。”
費努斯示意他的護衛隊撤下，同時向莫塔裡安伸出了自己的鐵手。
“莫塔裡安，巴巴魯斯之主，死亡守衛的軍團長。”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
莫塔裡安在呼吸麵具的掩蓋下嘟噥道。
比起他兄長堅定而飽滿的聲音，他的聲音沙啞粗糙。
他們搖了搖手，對麵手勁很大，很堅定。
然後莫塔裡安慢吞吞地將目光移向伏爾甘，也把手伸了過去。
伏爾甘好像是很勉強地笑了一下，但也接過莫塔裡安伸來的手。
“伏爾甘，夜曲星人，火蜥蜴的軍團長。”
火龍之主的體溫很高，即使隔著動力甲，莫塔裡安也能感受到那宛如熔岩一般的燒灼感。
他們很快鬆開了手。
“我看了這場戰役，死亡守衛的各項數據。”
莫塔裡安麵前的費努斯深吸了一口氣，他深邃眼眶裡的眼盯著莫塔裡安，像是在克製著什麼，
“但我還是希望由伱來為我們介紹死亡守衛的這場戰役。”
莫塔裡安慢慢地眨了眨眼，他感覺不太對勁，但他還是決定講下去了，向著他的兩位兄長介紹死亡守衛的勝利。
死亡之主側過身子，以讓他的兄長們更清楚地看到那座屍山。
伏爾甘的身形晃了一下。
“那些是加拉斯帕暴政的統治者，但他們現在都在那裡了，每一個。”
“暴君們壓迫著人民，視人民為他們的不動產，世世代代地壓迫著人民。”
“但現在，壓迫已經不複存在了。”
“死亡守衛將加拉斯帕星係的管理係統連根拔起，連最微小的細胞都不曾逃過。”
“我們在一天內瓦解了加拉斯帕的政權。”
說道這裡，莫塔裡安欣慰了一些，他的死亡守衛沒有辜負他，他也沒有辜負他的死亡守衛，他拔除了暴政。
“兄弟.莫塔裡安，我可以冒昧提一個問題嗎？”
伏爾甘的聲音響起，
？
莫塔裡安轉過頭，不解地看向伏爾甘，但他的兜帽陰影遮住了他的雙眼，
“那些.那些在屍體山上移動著的人是什麼？”
在密密麻麻的屍山之上，那些衣著襤褸的小點遲緩地移動著。
一開始，伏爾甘以為那是從屍體上扒下來財富和衣物的本地人，但他盯著看了很久，那些人並沒有摘除任何一個首飾。
“他們在數數。”
莫塔裡安輕描淡寫地聲音響起，
“被壓迫者需要自己感受壓迫已經消失，他們需要自己站起來。”
“所以？”
伏爾甘疑惑了。
“所以我讓他們去數暴君的屍體到底有多少，讓他們意識到沉重的壓迫已經結束。”
伏爾甘徹底哽住了。
他無法理解，他做不到理解，這他艱難地試圖理解這位兄弟，聽說，莫塔裡安來自一顆暗淡的死亡星球，所以，這是他們那裡的習俗嗎？
“那你詢問了這些當地人的意願嗎？”
伏爾甘小心翼翼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然而莫塔裡安的反應令他崩潰。
“？”
這有什麼要問的？
這些衣著襤褸的人根本無法意識到莫塔裡安的構思，而死亡守衛的事情又那麼多，他沒有功夫去做這些事情。
什麼，找一個當地人聊一聊？他還不如去醫療室坐一會兒。
伏爾甘徹底崩潰了，火龍緩慢卻堅定地開口，
“兄弟，兄弟莫塔裡安，你不能用一個暴政取代另一個暴政。”
莫塔裡安停滯了。
伏爾甘是在說死亡守衛是暴政？
他們明明帶來了解放，莫塔裡安甚至讓那些人親眼看見了暴君被絞首的畫麵。
暴政？
他還什麼都沒做，為什麼要指責他。
突然，莫塔裡安意識到這位兄長以仁慈著稱.他不著痕跡地送了一口氣。
那是他太仁慈了，莫塔裡安想。
如果伏爾甘也在巴巴魯斯那種死亡世界上，他不會這麼想的。
然而，費努斯開口了，他先扭過頭安慰地看了看伏爾甘，伏爾甘點點頭，示意自己還好，
“所以，兄弟，這就是你想要我們看到的嗎？”
“先不談暴政這類詞語，我想可能基利曼之類的兄弟會對此感興趣，但我確實不太關注這些。”
“我想說，假若你清楚你清理了加拉斯帕所有行政人員，那你該從哪裡找到接替他們的人選呢？”
莫塔裡安哽住了，片刻，他慢悠悠地開口，
“帝國會派行政機構來的，他們已經派了稅收部門來了。”
費努斯淺笑了一下，但他皺著的眉並沒有放鬆，
“我的兄弟，我們確實都對帝國的稅收略有不同的見解，但我認為你知道，像是加拉斯帕星域這種巨型巢都星域，帝國無法在短時間派來如此多的行政人員。”
事實上，除了主要的一些星球，或者極限星域，大部分被征服的星球上，帝國都隻是把稅收部門派上去，然後象征性地插幾個行政部門，剩下的就讓原星球的土著代勞。
莫塔裡安沉默了，他確實沒有關注巢都這之後的行政，他隻是知道這裡的工廠不再運行。
但戰爭時都這樣，不是嗎？
“死亡守衛可以讓當地人進行管理。”
“我希望這是個可行的辦法。”
費努斯無情地開口，
“但在這顆星球上，高度的分工化教育，我不認為你能在短期內找到大量的行政人才。”
莫塔裡安不再言語，他悄悄地將自己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下，但他知道，他並沒有被擊敗。
“我第一次做這些，沒人告訴我除了戰爭，戰勝，軍團還要操心這些凡人的事務。”
“但死亡守衛的戰爭表現也並不是那麼令人滿意，我的兄弟。”
費努斯繼續追擊著莫塔裡安，試圖用言語撕碎他。
“艦隊的損失太多了，而且，這次戰役，死亡守衛的損傷比，即使是放在其他戰役裡比較，也高得驚人。”
死亡守衛直接在這次戰役裡減員了一萬多人，雖然大部分都是初入軍團的新兵。
費努斯不滿地看著他眼前這個渾身上下灰蒙蒙的兄弟，毒氣和破碎的鬥篷遮蓋了他兄弟大部分的身軀，讓他無法看到莫塔裡安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