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去我娘家吃飯,阿瑪不是還說,現在的那個工部尚書薩穆哈是個貪官汙吏嘛,有胤俄幫你看著,你也能好過些。”
說到薩穆哈,胤禟冷笑:“薩穆哈貪歸貪,靈活著呢,自從我去工部後,把我捧得高高的,我說什麼他都說好好好,盼著我當個吉祥物,最好什麼都彆過問。”
前幾日,他路過黃檔房的時候,正想進去看看工部今年的收支,主事還沒把賬冊找出來,薩穆哈一手提拔起來的那位工部右侍郎保林就趕過來了。
保林聽說他要看賬本,連忙說還沒到年底統賬的時候,檔子房這邊的賬冊不全,還沒清理出來,等到年底清算好了再把賬本奉上來。
“沒有總賬本,每個月單獨記的賬本總有吧。”葉菁菁抬眼看他。
“張廷玉的師兄,姚元景這個左侍郎管的虞衡司、都水司賬冊倒是齊全,那個保林管的營繕司和屯田司的賬冊我一眼都沒見過。”
“嘖,不愧是尚書的親信,營繕司和屯田司,他一個人把營建宮殿、陵寢、廟壇、官署衙門等各種大工程建設都管了,我記得這兩個清吏司還掌管著征收木稅、葦稅、船稅吧。”
“何止,還有西山官窯的煤課,工部四司用的各種工匠雜役,人員名額和食祿都歸他們管,我雖去工部時日不長,也聽人說過,吃空餉的數額不小。”
胤禟原以為戶部的情況已經十分駭人了,沒曾想工部的水也這麼深,由此可想,除了戶部和工部之外,其他六部情況應該也相差無幾。
每次薩穆哈那個胖子捧著笑臉來他跟前賣好時,他真想跑去乾清宮問問皇阿瑪,戶部、吏部、工部、禮部、刑部、兵部,這些六部官員快要把大清根基挖斷了,他知不知道?
六部被挖空,到時候皇阿瑪連紫禁城都掌控不了,何談天下。
“我跟四哥去山東賑災的時候,開始我還不明白,四哥怎麼不留在州府指揮大局,為什麼一定要下到鎮上去,到村裡去。四哥跟我說,我們作為皇子一定要身先士卒,下到地方,才能讓那些受災地的官員動起來。”
葉菁菁知道為什麼,因為皇權不下縣。
“對,四哥當時也是如此跟我說。四哥說,彆看皇阿瑪坐在紫禁城裡,這個天下看似掌握在他手裡,皇阿瑪如果掌控不了底下的官員,那麼,他的皇令就隻能到縣城。”
皇權要是再弱一些,隻能到州,到府,最後被限製在這皇城裡,當個令不出紫禁城的皇帝。
葉菁菁道:“權力,是自下而上的。”
胤禟激動地猛拍桌子:“對!福晉你說得太對了!福晉你太聰明了!”
葉菁菁笑著輕哼了聲,這可不是她聰明,這是彆人總結出來的結論,她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反而是在達官貴人眼裡如同螻蟻一般的賤民,他們才是曆朝曆代推翻皇朝的領頭人。”
葉菁菁沒想到胤禟能說出這番話,她此時對胤禟有點刮目相看了。
“我不是太子爺,隻是一個不被他看重的皇子,皇阿瑪如何想我左右不了,但是薩穆哈,等著吧,沒兩個月了,等到年底算總賬的時候,看爺不扒了他的皮。”
葉菁菁給他夾菜:“行了行了,快彆發你的豪言壯語了,趕緊吃飯,菜都涼了。”
“福晉,你不支持我?”
“支持,我肯定支持你,為了表示我的支持,我借幾個賬房給你用你要不要?”
“要,我肯定要!”
胤禟可知道,福晉做賬很有一手,她手下的掌櫃、賬房,都是能乾人。
一邊給胤禟夾菜,葉菁菁一邊想,胤禟雖然不乾敲詐官員那些破事,但是先得罪了孔家人,如今又要查賬想掀翻工部尚書,按他的性子,以後得罪人的地方還多著了。
看來她得提早做好準備,要是不行,趕緊收拾包袱跑路吧,總比圈禁了強。
“福晉你放心,等我忙完我就去琉璃窯研究玻璃,最遲明年一定把新玻璃研究出來。”
“嗯嗯,不著急,你先忙正事。”
葉菁菁隨口敷衍著,明天需得叫慧心把劉山叫來,她要問問,她的造船廠選好位置了沒有。
胤禟吃飽喝足,又喝了一盞茶歇了會兒,這才牽著福晉去後花園溜達。
同時間,隔壁八貝勒府,前院書房坐著五六個人,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說話時候語氣都激昂起來了。
“貝勒爺,皇上這次對太子應是徹底失望了,咱們的機會來了。”
“大阿哥今年一直在京外當差,又是負責疏浚河道又是練兵,做的都是臟活累活,一看便知皇上對大阿哥無意。”
“三阿哥和文人來往不過是沽取虛名,成不了大事。”
“四阿哥隻知道一心辦事,無朝臣支持,皇上隻把他當個能乾的大臣用。”
“五阿哥、七阿哥不須提,九阿哥、十阿哥都是愣頭青,如今太子出錯,就剩下您了。”
“是啊,貝勒爺,您的機會來了。”
“這次要是抓住時機,把太子擠下去,沒有太子在上頭壓著,您總領戶部,好日子還在後頭。”
“真是沒想到,索額圖之死會讓太子發狂,這個機會來得正好!”
在場的所有人都喜氣洋洋地吹捧八阿哥,胤禩隻是淡淡一笑:“諸君,太子始終是太子,太子德行好壞事關大清根基,太子犯錯,都察院的禦史們,也該上書勸諫才是。”
一位身形瘦小的文人起身拜下:“還是貝勒爺聰慧,想得明白,明日一早我等就去辦。”
胤禩滿意了:“那就麻煩諸位了。”
時辰不早了,胤禩禮賢下士,親自把人送到門口,待人走遠了才回書房。
八福晉坐在他剛才的位置上,正看桌上擺著的公文。
“福晉怎麼來了。”
“聽奴才說你晚上沒怎麼用飯,我叫人煮了一碗麵給你送來。”
胤禩的笑容春風和煦:“還是福晉惦記著我。”
八福晉親手打開食盒,把麵端出來,又把筷子遞過去:“這次太子真的要完了?”
胤禩舉起筷子愣了下,才道:“太子如何,不看太子,關鍵在於皇阿瑪。”
“那你怎麼讓剛才那些人找禦史?”
“試試皇阿瑪態度罷了,試試又不也不吃虧。”
胤禩擅長邀買人心,但沒有皇阿瑪的他態度,他費儘心機拉攏過來的也隻是小官罷了。
大清朝真正的權臣,內閣首輔,大學士、六部尚書、各家親王們,至今無一投到他門下。
太子才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有太子一日,他胤禩出不了頭。
要是太子倒了,那些位高權重的王公大臣,才會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八福晉猶豫片刻:“要不,我回安親王府一趟?”
胤禩溫柔地握住她的手:“不用如此,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事成那一日,安親王府自然會站在咱們背後。”
“嗯,我聽你的。”
康熙對太子的態度自然讓一些有心人看在眼裡,隔日朝議,有朝臣彈劾太子為索額圖一介罪人哭喪,不尊禮法,有傷體麵。太子無端毆打宗人府官員,暴戾狠毒,不堪為太子!
不堪為太子!
這幾個字一說出來,除了太子無甚表情外,其他人都驚了。
胤禟不顧規矩回頭,他倒要看看,是哪個愣頭青敢說這樣的話。看完之後,他立刻扭頭看坐在皇位上的皇阿瑪。
“索額圖雖是犯臣,自有國法審他。論人倫,索額圖乃太子叔公,太子為從小愛護他長大的長輩傷心,無意間和宗人府官員起了衝突,這一點小事在你們看來就罪大惡極了?”
康熙表情看不出喜怒,說話的語氣也一如往常,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誅心之言。
“臣,臣無此意。”
“無此意?那你是什麼意思?說出來朕聽一聽。”
“臣……請皇上恕臣失察之罪,臣不該沒調查清楚前因後果就上奏,臣有罪。”剛才還慷慨激昂的禦史大人,此刻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胤禩默默閉上眼。
皇阿瑪都不等太子分辯,群臣討論,就說了這一長段話幫太子脫罪,皇阿瑪,心裡還屬意太子。
試探失敗。
下朝後,都察院左都禦史在衙門內大發雷霆,隨後上奏皇上,言稱王鵬行事輕忽,不配為禦史。奏折後半段,羅列了一堆王鵬行事輕忽的證據。
中午前奏折批複下來:念其初犯,不追究其罪,罷免吧。
徐聞看到皇上批複後,鬆了口氣,好在皇上還相信他,沒把王鵬莽撞這事兒算在他頭上。
王鵬期期艾艾地敲門進來,徐聞都懶得看他。
“王鵬,以後你就不是我都察院的人了。你收了誰的好處,就找誰去,彆來找本官。”
“禦史大人,我也是,我也是被逼的呀!”
徐聞冷笑:“沒腦子就彆出來做官,害人害己!”
王鵬被趕出都察院,他一咬牙,轉身想去戶部,還沒走兩步就被一個眼熟的人攔下:“王大人放心,主子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忘。”
王鵬的心稍微好受一點:“說好的江寧府。”
“主子記得。”
王鵬深呼一口氣,轉身離開。這本就是利益交換,雖然有些驚險,他也算求仁得仁了。
幾天後,王鵬如願去江寧府補了個肥缺。他走第二日,戶部主事八貝勒被皇上訓斥,罵他對戶部事情一問三不知,叫他滾出城去,自己去江南把今年的漕糧壓回來。
每年十月秋收後,既是普通地主開倉收租的時候,也是朝廷收漕糧的時候。
收漕糧,這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辛苦活。
胤禟聽到這個消息後倒沒覺得驚訝,他隻是沒想到,皇阿瑪居然忍了好些天才發作八哥,看來是為了憋個大的。
戶部的虧空皇阿瑪不可能不知,這次讓八哥去管漕糧,以後戶部要鬨出事來,八哥想以一個失察之罪一推四五六,怕是不行了。
這麼大的鍋,皇阿瑪不會為了保太子,甩給八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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