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長長的燕國使臣的隊伍終於行駛到了趙國西邊境的關哨口。
燕丹、安錦秀、趙嵐、政崽待在一輛馬車內,緊隨其後的馬車裡則坐的是樂間、安愛學、王季妞。
蒙恬、楊端和、韓非、李斯、夏無且十個醫者都換上了藍色的燕人服飾,梳著燕人的發型,充當保護燕丹的精銳士卒高高地騎在駿馬上。
大虎、二虎以及八個乾粗活的仆人們最不起眼,直接穿著藍衣,低著腦袋,混在燕國一百多個宮人中。
手握著離境文書的將渠坐在領頭的第一輛馬車上,他與守關哨的趙人士卒們的溝通聲清晰地傳入了第二輛燕丹的馬車內。
穿著一身藍衣的政崽被母親緊緊摟在懷中,清楚地聽到:
“貴使的離境隊伍中確保都是燕人?”
“是!我們離境的人數與人員情況不都在這文書仔細寫明了嗎?”
“汝等攔著我們燕國的車隊問東問西一大串,難不成真以為我們燕人沒有脾氣嗎?一遍遍的任由爾等在這裡盤查?!”
身著紅衣的趙國士卒看到眼前的燕國大夫生氣了,即便燕國的實力比不上他們趙國,可這車隊中的人不僅有燕王唯一的王孫,還有燕國的昌國君,這都是身份高貴的人,自然是讓他們這些小士卒們得罪不起,也不能上前一一審查車廂的,隻得擺了擺手讓士卒們打開木柵欄,放行了。
待一輛輛馬車從關哨口魚貫而出,混在精銳士卒隊伍中的蒙恬等人也牽著手中的韁繩,輕輕用雙腿夾著馬腹微微低著頭,跟著馬車出邊境。
“汝等快些從車廂內下來。”
蒙恬聽到旁邊隊伍中的士卒的高喊聲,不禁轉頭瞥了一眼,隻見趙國士卒們拿著一大卷繪有畫像的麻布在仔細對照著畫像,排查從車廂內下來的人。
天光雖然有些暗淡了,但他還是一眼就看清楚那麻布上繪畫的恰恰就是國師一家六口,其中國師和小公子政的模樣畫的分外逼真。
他瞬間就拽緊了手中的韁繩,跟在旁邊的楊端和忙低聲道:
“彆看!快走!”
蒙恬聽到好友的話,氣憤的夾了夾馬腹,讓胯
下馬的速度加快。
跟在二人身後的韓非和李斯也聽到旁邊排隊的他國庶民好奇地詢問道:
“官
爺,怎麼這半年來,你們趙國的邊境審查變得如此之嚴了?
“你們手中拿著的畫像是什麼人?
“不知道,上麵的人交代下來的!說不讓這畫像上的人離境。
士卒們敷衍的回答了一句,就催促著問話的他國人速速離境。
韓非、李斯不由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齊齊加快了胯下駿馬的速度。
待到燕使的長隊伍全都出了趙國邊境,一口氣往西走了十裡地。
瞧見提前出境的五百秦人細作後,車隊才終於停了下來。
此刻天色已經徹底擦黑了,無數人都舉著昏黃色的火把。
待到燕丹、安錦秀、趙嵐、安愛學、王季妞、政崽、樂間、將渠等人都下了馬車後。
近三百人的隊伍站在寒風中。
安錦秀雙眼泛紅地上前抱了抱燕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燕丹的腦袋,感激地說道:
“丹,此次真是多虧你了!
政崽也鬆開母親的手,邁著小短腿兒走到燕丹身旁,伸出小手拽了拽燕丹的冬衣,仰著小腦袋,看向燕丹,滿臉認真地奶聲奶氣說道:
“丹,你這份好意我記下了!這份人情等以後有機會了,我會還給你的!
燕丹聞言低頭看著小家夥黑白分明的丹鳳眼,周邊的火光映襯到他的眼底,顯得三歲的政分外像個沉穩的小大人。
誠然,他對這個出身與自己幾乎無二的小孩兒是非常羨慕,內心深處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的。
他們倆明明都是一國的王曾孫,都在邯鄲為質,可這個小孩兒卻有一群長輩們在為他謀劃,即便小家夥還完全不知道他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這種獨一無二、完全不會存在於王族中的疼愛,想來沒有任何一個王族的孩子看懂了,不羨慕、不嫉妒的。
可在國師府內求學三年,他聽老師講了許多道理,對他與趙政之間的天賦能力差距,以及背後母國巨大實力的差彆是有很明確認知的。
看著小孩兒微微仰著頭對他許下的承諾,燕丹沉默了一會兒,也忍不住看著趙政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政,如果你以後有能力了,我希望你能對我們燕王一脈留條生路。
政崽聽到燕丹這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不由困惑的
蹙了蹙小眉頭。
燕丹也沒再多說而是又一一與趙嵐、安愛學、王季妞擁抱了一下就對著幾人俯身道:
“師母師翁師奶師姐還是速速上秦人的馬車繼續西行吧丹就此與大家彆過了。”
眾人都明白此番一彆興許往後餘生都沒有再見麵的機會了。
故而這次分彆顯得有些沉重。
趙嵐幾人站在原地目送著燕丹上了馬車燕國使臣的隊伍舉著火把繼續往北而行。
蒙恬望著自己師母、師奶都是雙眼含淚的看著邯鄲的方向不由勸慰道:
“師母王大母還是先上馬車吧咱們得在天亮前趕到西邊與我阿父的三萬大軍彙合要不然咱們隨時都有危險。”
趙嵐也伸手摸了摸通紅的眼角對著自己幾位長輩低聲道:
“阿母大母姥爺
“唉咱們走吧。”
安錦秀扶著自己流淚的婆婆哽咽地轉身上了馬車安愛學也沉默的跟了上去。
政崽則與趙嵐上了另一輛馬車。
隨後五百多人的隊伍快速出發往西而行。
政崽被母親摟在懷裡能清晰地聽到從遠處傳來的野獸吼聲。
車廂內隻有母子倆了小家夥的心防也卸下了不由用小手抹著眼淚悲傷地哭道:
“阿母姥爺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走啊?”
趙嵐輕拍著兒子的小身子低聲解釋道:
“政你姥爺的目標太大了去哪裡都會被探子盯著。”
“邯鄲的貴族們都知道丹是你姥爺唯一的燕國弟子你姥爺還是燕國的國師眼下燕丹離趙你姥爺出城相送才是正常倘若你姥爺沒送丹那才會讓貴族們感到意外呢。”
“你姥爺大大方方地騎著駿馬一路將咱們送出了邯鄲城任誰也想不到咱們一家人也在燕國的隊伍裡。”
政崽聽明白母親的解釋了可他心裡還是難受的緊全家人包括仆人們都在這兒了唯有自己姥爺不在。
家中隻剩下姥爺在了。
他越想越難受將小臉埋在母親懷裡嗚嗚嗚地哭著。
跟在馬車兩側的桂、壯、花、蒙恬、
楊端和、夏無且聽著小家夥的哭聲也心中憋悶的厲害。
一行五百多人拚命地朝著西邊趕去。
馬車是很顛簸的,可待在母親懷裡的政崽畢竟才三歲多,一整日連軸轉的行程讓他疲憊的厲害,大哭一場更是消耗掉了他為數不多的精力,沒哭多久,他就在母親懷中睡著了。
趙嵐卻紅著眼睛毫無睡意,摟著懷裡軟乎乎、熱乎乎的兒子,想到此刻黑漆漆的府內,隻有自己父親一人,眼淚再次忍不住地順著瑩白的下巴滑落到了懷中兒子的虎頭帽上。
獨自待在府內的趙康平隨便吃了些大餅,喝了點熱水,就洗漱乾淨,用雙手枕著後腦勺,躺在涼掉的炕床上,在一片昏暗的房間內,默默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他知道待天明後,府內的異常必然很快被人覺察到,到時想來就會有人把他抓到趙王宮裡了。
索性,家人們是都送走了,城外莊子上的十個仆人也放了賣身契,給了點兒錢,全都打發走了。
偌大的國師府隻剩下他一個人後,周圍安靜的,他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趙康平的眼皮子越來越沉,半夜時分,寒風吹打著窗欞,室外落了滿地的雪珠子,沒過多久,小小的雪珠子就轉變成了鵝毛大雪。
前院小菜田的黃瓜架子終於不堪重負的“咯吱”一聲被雪給壓塌了。
……
冬夜本就寒冷,再加上又開始飄起了雪。
騎在馬背上的人凍得握著韁繩的雙手都僵硬了,還是不敢慢下來半點兒。
政崽躺在母親懷中蓋著小羽絨被,小身子隨著顛簸的馬車左右亂晃,他疲倦的厲害,卻睡得很不安穩。
小家夥又做夢了。
【三歲多的政崽站在一座陌生的宅子裡,宅子很大但瞧著很破敗,他環顧四周也沒瞧出來自己究竟待在什麼地方。】
【心中困惑的小家夥正準備走出宅子看看就瞧見一個穿著黑衣的小娃娃突然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兒從宅子外跑了進來。】
【瞧清楚小娃娃的模樣後,政崽瞬間驚得瞪大了眼睛,因為那個小娃娃竟然與他長得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對方個頭比他矮了許多,小身子瘦巴巴的像個短竹竿,因為皮膚很白皙,倒
顯得那小娃娃臉上青青紫紫的傷痕、以及紅腫的老高的眼皮子看著甚是嚇人。】
【臉上、額頭上的傷勢還不是最惹眼的,最惹眼的乃是這小娃娃臉上的表情,政崽望著都覺得這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娃娃表情冷極了,像是冬日結冰的沁水,任誰看到了第一印象都覺得這是一個又冷又凶的小狼崽子,這是他卻又好像不是他。】
【政崽下意識對著小娃娃開口喊道:“喂!”】
【誰知對方卻像是根本瞧不見他般,直接從他身邊如一陣冷風般抿著小嘴快速走過。】
【政崽的心情突然變得很難受,他也抿著小嘴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兒快速追了上去。】
【他跟著“他”一路穿過前院、中院到了後院時,瞧見了“桂、壯、花”,隻不過這三個人身上穿的衣服很破,看起來日子過得很是拮據。】
【“桂、壯、花”瞧見“他”後仿佛天都塌了一樣,“桂”拉著“他”的小身子就哭著罵道:“該死的趙人們啊!竟然又把我們小公子打成這個模樣!等我們秦人再度殺進邯鄲了,勢必要把所有的趙人給屠光了!”】
【政崽看著“桂”在哭,“他”冷冰冰的表情變都沒變,隻是用兩隻小手推開了摟著他哭的“桂”,對“壯”和“花”也沒有給一個眼神,直接抬腿邁過門檻往後院的大廳裡進。】
【他也又跟了上去,大廳雖然很大卻很空,除了一張土塌和幾張草席與兩張案幾外就沒有彆的東西了。】
【“阿母,我回來啦!”政崽聽到“他”邊喊邊朝著裡屋的方向走去,他也忙跟在身後。】
【甫一入門,他就看到一個身材纖弱的女子背對著他與“他”跪坐在坐席上,女子身上穿著很粗糙的布衣,身子也瘦的厲害,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的確是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