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十幾歲才剛到東京咒術高專的事情。
炙熱的太陽,渺遠晴空與白雲,喧鬨的蟬鳴......
一個說好來接他,結果因為突然抓到了超稀有金龜子而跑沒影了的雞掰貓前輩,以及一個在他被晾了半小時後終於代替那個雞掰貓前輩來接他的,仿佛蝴蝶一般飄渺的人。
“什麼......你是說悟少爺嗎?”
前方轉過來一雙極其少見的瀅紫色眼眸。
讓人想起清澈的湖水。
那人幫他拎著行李,聽了他的話輕輕一怔,但旋即收回目光,對這笑話完全沒什麼表情,聲音從容平靜:
“習慣就好,悟少爺從小到大做事就是比較隨心所欲的。畢竟是五條家的神子。”
.....悟少爺。
七海建人下意識地默念著這三個字,可長期在正常社會裡成長的經曆卻沒能讓他反應過來這代表著什麼。
彆問,快什麼都彆問.....他想著,這是他和前輩的初遇,也是未來一切苦澀與慘劇的起點,可他依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當年的自己一無所知地張了張嘴,直直撕開咒術界醜惡血淋的創口:
“前輩您也是‘禦三家’的人嗎?”
年輕的七海邊隨著他往上走,邊瞥了一眼他校服腰間掛著的長刀:“抱歉,隻是因為看見了您的刀紋,所以有些好奇......如果造成麻煩了您也可以不必回答。”
“沒事,你還挺敏銳。”
明亮日光為那標誌性的禪院墨綠短發鍍上一層金。
七海走在他後幾步的位置,一段衣角忽然翩飛過餘光,像一隻不可捉摸的蝶,引得他無意識抬頭。
隻見視野之中,那人的肩膀,腰身,脊背都顯得異常清瘦修長,但渾身透出的氣質卻無名靜到有些無情,倒是和長刀很相配。白皙的側臉凝結著一層冰冷的綺麗,隻說道:
“我叫禪院真凜,確實是禪院家的人,術式是水流操術。”
七海問:“您和五條前輩都是禦三家同級生的話,小時候應該就認識了吧?你們就沒人管管他嗎?”他還記著自己在山下和空氣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小時的仇。
“這與我們無關。”真凜依然平視前方,“悟少爺,和我們這種人,從出生起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他.......”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在這時高專忽然橫空飛出一台泥頭車!雞飛狗跳橫衝直撞殺出半裡地,然後“嘎吱”一聲在他倆麵前停了。煙霧呼啦散去才發現原來是兩個人踩著一輛火三輪,很快跳下來一個墨鏡白毛逮著蟲:
“真凜!真凜!真凜你看我嘛!”
“快看我們送給小七海的入學禮物——真的是超、超、超稀有的超絕金龜子誒!剛剛一隻蟲就鬥翻了傑所有的金龜子耶!”
?
七海建人和那隻淚汪汪的可憐蟲四目相對:.......
目光非常微妙。
“行了,我們有正經給他準備禮物的!”他身後的紮著丸子頭的清秀青年,夏油傑笑著說,“話說之後我們準備給的新生們開歡迎會,三年級的也會一起玩,真凜你來嗎?”
禪院真凜垂眸:“可能不了,實在是非常抱歉。”
“來嘛.....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啊?”
五條悟皺眉蹲在地上,一手托著下巴。
但又突然意識到什麼似地,他忽然變了臉色:“喂!我問你——是不是你們家老橘子又找你麻煩了?咒術總監部要說你什麼直接讓他們滾蛋不就好了!”
真凜:“總監部的任務是最高優先級的機密命......”
——“嘭”地巨響!
“蒼”一刀斬斷了他身後的樹,四周岩石草木應聲爆起!但真凜依然紋絲未動。
氣氛刹那間急劇變化。
五條的嗓音冰冷徹骨:“禪院真凜.....我應該警告過你很多次了吧?你再這樣下去,繼續聽那群一肚子壞水的老不死的命令,你最後隻會被他們.......”
“哎哎哎哎悟!”夏油傑連忙撲過來一把死死拽住他,“冷靜點.....冷靜點....有話好好說!都不要動手!”
五條拚命掙紮大叫:“那你倒是看看這混蛋啊傑!他就一臉欠揍的樣子!我——”
“.......”
七海感覺身邊似有一道微風拂過。
他這才發現自己早已被禪院真凜輕輕護在了身側,刀尖一字劃開雪亮挺拔,免受“蒼”餘波的衝擊。
櫻花隨著春風吹向天際最清朗的光華。
但是那位來自禪院家的前輩卻依然隻是安靜地佇立在那裡,冷峻沉默像高嶺雪山。仿佛自身對於被理解的,不被理解的,所有來自命運的枷鎖全都沒有反抗,也沒有異議....
或許也是不能有異議。
他最終在五條不住的罵聲裡還是邁開腳步,帶著那柄銘刻他一生的長刀,慢慢走下了學校的台階。
可是,即使已經這麼聽話了。
結果卻又如何呢?
五條悟學生時代對他說過的話仿佛全然應驗了。
僅僅十八歲就因為守護咒術界的特級任務粉身碎骨死無全/屍,死因不明,所有的一切都被籠罩在巨大的疑問和迷霧裡。甚至最後官方通報的凶手,還是他曾經的同窗好友夏油傑......
一次又一次的致命風險...隻為了保護其他人.....最後被背叛而死.....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咒術師的宿命嗎?!
七海建人無從做出回答。
他沒能趕上參加那位曾經驚才絕豔路過世間的前輩的葬禮,也沒能在他死前再聽見一次他的聲音。
人死就像水落進海裡,很快被淹沒。
再也追蹤不到一絲痕跡。
他已經再也沒有禪院前輩了。
.......直到今天。
嘩啦啦——
十年後。
在某條神奈川縣的街邊雨幕之中,那張回憶裡的臉卻猝然再度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然而,此時出現在他麵前的人已經完全不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曾經墨綠的發絲已經褪為白色,渾身咒力低到近乎無,脆弱單薄,甚至連身上的氣息也......
不知為什麼,七海在那股濃烈的危險氣息中差點抽出刀來,瞳孔緊縮如針——
——那.....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股巨力轟然撕碎了幻想!
.....那居然是宿儺手指的氣息??!
喂!
.....這到底....到底是......
現實與直覺反差極其割裂。
他徹底僵住了。
可下一秒,卻看見那個青年又忽然對他抬起頭,紫瞳透著玉一樣的冷感:“這麼說可能有些不太好,但是您確實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感覺很熟悉。”
他的薄唇開合:
“我以前.....認識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