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彆是中間的人。
他隻是出現在那裡,就沒有其他的低級魔族敢靠近。在這般棄族流落之地,沒什麼血統純淨的魔。而魔界特殊,血統低劣的生物天生就害怕純血,越是血統相差大,就越能感受到那種魔力的威壓感。
卡洛斯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感覺。
可能他的血統實在是太弱了,幾乎沒有,也可能是因為他已經是個半死不活的魔,說不定過兩天就轉生成巫妖了。
他平靜地看著那匹骨馬從街的那頭過來。
他現在的視力很差,看不太清東西,但那種藍色火焰的骨馬很有名,是魔族貴族們的坐騎。他上輩子對這種東西很眼熟,經常看到,大部分都是敵人的坐騎。
卡洛斯微微欠身,憑著聽力遠遠地避讓。
“你。”馬上的貴族卻沒有直接路過,而是伸手一點,“過來。”
他神色倨傲,隻說了那麼一句,和低等魔族交流多說一句話都是對他時間的浪費,剩下的自然有副官來補上。馬蹄聲來到卡洛斯麵前,一身輕甲的身影遮住了魔界的血月:“我們需要一個本地導遊,會給予你豐厚的報酬。”
卡洛斯愕然:“我?”
可他並不是本地魔,甚至不是魔,認路是不可能認路的,他剛從棺材裡麵爬出來。
“我對這裡並不熟……大人,你們也許可以找其他人。而且我……”
卡洛斯實話實說。
然而副官似乎覺得他是害怕,給完棗就給棍棒:“我們沒有給你拒絕的權利。”
卡洛斯:“……”
他抱了抱自己的破爛行李,複活後第一次覺得有些棘手。
副官卻已經默認了他答應,他們這種魔族可能這輩子都沒怎麼聽見過拒絕的話語。
……
“你暫時留在這裡。”在高大的宅子麵前,副官指了指邊上看門的小屋,“稍作休整後,我們會來叫你,建議你在那之前把身上的破爛丟掉。”
卡洛斯:“……”他甚至沒來得及說他的眼睛有問題。
但這其實不是副官的錯,卡洛斯的眼睛太乾淨了,而且說話的時候往往都是可以直接找到對方的眼睛,直視對方,真誠而柔軟,仿佛不論對麵說什麼,都會認真聆聽。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們在這裡尋找導遊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卡洛斯。這樣的眼神,很難想象他現在是高度近視,看不見東西。
這個魅魔,不像是本地人,而像是流落到這兒來的,交流時也沒有過分卑微已經是他們能見到的能交流的魔族了——這邊的太多魔族看見他們就害怕。
“記得清潔魔法,換套衣服。”副官丟了點東西過來,“抓住這個機會,賞賜可是很豐富的。”
【……你是不會拒絕人嗎?】死魂靈看著卡洛斯接過東西,看起來已經在準備收拾收拾當人家的導遊,倍感無語,【彆人叫你做什麼,你都去做?】
卡洛斯默然。
他習慣了。隻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都會去做一做,何況對方應該是會給一點報酬的。他現在特彆缺錢,購買傳送陣名額是一件複雜的事。
【你知道這個要你做導遊的魔族是誰嗎?】
“嗯?”
卡洛斯剛用了刻錄清潔術的卷軸,空氣裡憑空出現了一捧清水,撲在臉上,也潤濕了他的唇。這樣的清水用來洗臉其實挺奢侈,他複活後都沒見過優質的水和食物,甚至有些想要喝一口了。
喉結微動,卡洛斯拿起副官丟給他的白色手帕,開始細細地擦拭起來,換了衣服。又推開窗,讓空氣流動,好讓頭發上的水能更快蒸發。水液停留在細細的發絲上,貼著他的側臉,順著臉頰的弧度下滑,彙聚到下巴尖,然後落下。
清亮溫潤的淡紅眼眸望著窗外的遠方,紅月低垂。
便如峭壁上一支開到頹靡的紅梅,孤立於塵世,幽幽的發著點說不出的香味,隨時都要敗了去。
副官沉默了一會兒。
他沒想到,路邊隨便撿來的魅魔,洗乾淨以後竟然……不,也不能說像魅魔,這份氣質讓他想起更遙遠的事物,比如人間那輪更加輕淺的月。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仿佛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把視線放在卡洛斯身上,把他當一個平等交流的魔族對待。
“卡洛斯。”
“……”
一片寂靜,卡洛斯的耳朵很好,聽見什麼東西被捏碎的聲音。他從眺望中回頭,卻沒直接看見副官的身影,反而直接對上了一雙凶戾眼眸。
金紅一片,仿佛岩漿般流轉著地獄的顏色,縈繞著無形的威壓。一切都顯示出,他是一個高級魔族,血統極其純粹。
——在魔界,金色是高貴的代表,而紅瞳則是血統淨度的顯現。熔金般的顏色,自然是高貴到無以複加。卡洛斯和魔族打交道也有十幾年了,這樣的眼睛,也隻見過一人,一個和他打了十來年的死對頭,魔族最有名的天才。
“……阿維德,”卡洛斯下意識念出了對方的名字,許久,才補上了慢悠悠地補上敬稱,“將軍。”
十年未見,他竟然沒能一下子認出對方,或許複活後的大腦也不太靈光了。卡洛斯頗有些幽默地嘲諷自己。給死對頭當導遊什麼的,未免太荒謬了。
副官退在一旁,瑟瑟發抖。
誰都不會忘記卡洛斯這個名字,也不會忘記阿維德將軍和這名人類不死不休的對賭。宛若一根刺,誰也不敢在阿維德麵前提起那個人。
高傲的魔族沒有動,聲音冷得像是萬年不化的冰,又像是即將爆發的地脈烈火,十年的時光沒有抹消他的暴戾,反而更似一把熾熱炎刃,灼灼逼人:“哦?你說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