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審(2 / 2)

黃先生道:“不知要如何查問呢?”

鄭熹道:“我自有區處。”

沈瑛和兩個外甥到了,三個人與鄭熹見禮之後各自坐下,黃先生等人小心地等著下文。鄭熹先問苦主兼原告陳萌,讓他陳述情由。陳萌將他自己首告親弟的事兒給略了,隻說:“祖宗墳塋受辱,子弟痛心疾首。又恐有厭勝妨礙連累闔家遭殃、遺禍子孫,為舍弟名譽計,本想親自拿下妖道審問,破除妖術。那就是私刑了!私刑有礙國法,家父身為丞相,亦當守法。無計可施之下,隻得報官了。請大人依法審問妖道,還我家一個安寧!”

沈瑛心中叫苦,壞了,忘了說了,鄭熹的小名就叫“安寧”。

鄭熹輕笑一聲:“知道了。”

再問陳蔚時,陳蔚已經不能自主了,聽到“驚動祖宗,不怕報應嗎?”的時候,就滑下了椅子,磕頭求饒:“再也不敢了,我沒有想動祖宗啊,我隻想要那個孽種死!犯官的外孫兒,平的什麼反……”

鄭熹一個眼風下去,馬上有人過來捂住了他的嘴!一番搏鬥,陳蔚力氣耗儘,好像又恢複了一點冷靜。

鄭熹又問:“動沒動過墓園?”

陳蔚道:“就燒了點紙啊!大師給作的法哩,什麼破大師啊,也不靈!”說著,恨恨地瞪著他的哥哥,可是一點也不怕這位異母的兄長。

鄭熹又命人帶京城“妖道”,這妖道實慘,人已不能正常行走,被拿條板凳抬了過來,門板都沒撈到躺。

鄭熹也不跟這個貨多費唇舌,先命除了鐵鉤,再命喂他點水,甚至差點要給他喝參湯。這“妖道”緩過一口氣來,還掙紮著叫:“冤枉啊!不是我!是他要我做的!”

“妖道”的徒弟們也跟著喊冤,鄭熹道:“你們且慢慢道來!”

當下由個伶牙俐齒的徒弟出來說,他們本來是在京城混口飯吃的,也就幫人做個法事超度或者混點香油錢點燈祈福之類,有時候還跟有錢人家那兒當個幫閒。正經人不理他們,但是無賴紈絝們卻與他們混得熟,陳二因為一個朋友知道了他們,就找上了他們,要他們幫忙咒他大哥!

“小的們哪敢乾這麼個喪天良事兒啊!可是他是相府公子,勢力又大,我們隻好騙他說,那得去祖墳他也得親自去。想他家祖墳隔得遠,這等公子聽說這事,竟然認了真,將我們挾裹了來。我們也不敢乾這咒死人的事兒,隻是擺個樣子,倒好為大公子祈了幾陣福哩!求欽差大人為我們申冤呐!”說完,紮紮實實磕了個頭。

陳二公子此時如果還清楚,得跳起來咬死他們!他好酒好肉招待這些人,現在倒成了個冤大頭!連他大哥陳萌都覺得他蠢得有點可憐了,沈瑛也邊連搖頭歎氣,他對姐夫陳丞相也有諸多不滿,可見著姐夫的兒子這麼不爭氣,居然有點同情起姐夫來了。現世報啊!

鄭熹依舊穩如泰山,語調沒有一絲改變,問道:“就這些了?”

“就這些了!”

鄭熹又命帶了本地的神棍們來,問道:“那他們又是怎麼回事?不是你點的人?”

本地神棍開始喊冤:“我們什麼也不知道啊,連祭壇都不得上。不乾我們事啊!說好了他們開壇缺人,拉我們湊人頭呢。隻裝個樣子就行的。誰知道就賺個辛苦錢,反而換來了一場大牢呢!”

鄭熹看向“妖道”的徒弟,這徒弟又是一個頭磕下去:“為了糊弄有錢的傻子唄……多些人,陣仗擺得大些,才好開花賬嘛……”

最後妖道一方集體喊冤:“我們就是想多騙點錢,不敢乾喪良心的事!”

本地神棍更冤:“我們都沒想騙錢,就賺個糊口的辛苦錢啊!”

鄭熹命將兩夥人分開,讓他們分彆說作法時的位置,又說對方的位置。“妖道”方安排的各人位置,雖然有刻意撒謊,主祭壇的位置是無法掩飾的,確實是他們一夥在墓園核心的位置,讓本地神棍們在外圍,還有幾個本地神棍被安排在了陳宅裡燒香念經。

直到此時鄭熹才命金良將斷了的玉簪和銅鈴取出,一是讓陳萌辨認是否是失物,二是讓神棍們辨認這是誰的東西。看到這兩件東西,“妖道”們大驚失色!神棍們裡有人認出來了,說這是“妖道的東西”。

陳萌道:“稟大人,學生不認得。”

鄭熹道:“你自是不認得的,本該埋在你先人墓中的東西,入斂時你若不在又怎麼會認得?”

沈瑛吸了口涼氣:“墓中?作法?這?”他也不傻,連黃先生等人都很快回過神來,一齊憤怒!

黃先生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個被派去驛站的文吏,扯到角落裡低聲斥問:“你怎麼沒提前打個招呼?”

此人也懵了,道:“他、他不是這樣的呀。”

得,是這傻子眼拙不識真龍,黃先生隻得認栽,隻盼著這位過江龍世事洞明,也知道怎麼與他們相處,凡事能留一線。如今大案是沒他們表現的餘地了,他們必將小事細處給這位大人料理得乾淨整潔!

帶著這一份心思,黃先生躬著身子,小心地上前伺候。

鄭熹看他一眼,道:“不必如此。”

黃先生趕緊道:“小人也有些下情要稟,不想大人明察秋毫,倒沒有小人們說話的餘地了,隻有些零碎兒邊角料了。”媽的!他把案子梳理好了,單看他把兩個不同地方的人分開囚禁,就知道他也差不多知道誰為主、誰為輔,就差跟欽差提個醒了。

現在倒好,好好的“起義”變成個“投誠”,越想越憋屈!

鄭熹道:“不急。”下令,金良帶隊,他的欽差隨從分一半會同本地的差役連夜開城門去城外墓園勘查!命將陳蔚收押,讓陳萌與金良同行。

他又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贓物在哪兒?”

“妖道”們死咬著牙不肯說話,黃先生挺身而出:“你們既是吃這碗飯的就該知道受什麼罰,主犯從犯所罰不同,可是如果不說,一頓板子打死了,也就死了。反正案子如今已然算是破了!”

這話,鄭熹說出來都不如他說出來好使,因為這群小吏,手是真的黑。

“妖道”們還在猶豫,神棍們已經開始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又說知道他們之前住哪兒的,肯定是藏那兒了,有說他們是不是藏在陳府裡燈下黑了的,各種猜測吵得人腦殼疼。

黃先生道:“都閉嘴!”而後躬身上前,道:“他們就沒有家眷麼?往京裡一查,十個裡總有一兩個有家人的吧?與他們住在一起,能沒見過盜出來的東西?也必是個窩主了,一並辦了強盜的罪,大約也不是很冤枉了。吃肉時一起,挨揍時自然也一處。”

“妖道”裡有人繃不住了:“我說!”

有人開口,接下來就好辦了。

案情很快被理清,陳蔚一個被溺愛長大的紈絝子弟,從小順風順水,親爹要教訓他的時候還有親娘護著,他這娘也不是一般人,家世頗佳、外公還是前前任的丞相。現在他隻要弄死他大哥,可大哥不在眼皮子底下,誰都不知道他大哥長什麼樣兒。十幾年了,老大沒回過京城,被流放了一樣。

他就想到了詛咒。

可巧遇到了一群盜墓賊,這群人膽子也大,想:在京城挖丞相的祖墳肯定會有許多人追捕,我去他老家,等到事發,總有很長一段時間門了,到時候我們早跑遠了,有種跟他們自家的不孝子算賬去!

陳蔚聽說要回老家施法,居然沒有反應過來不對勁,他都能回老家了,為什麼不帶個刺客回去呢?

接下來的事情,就與大家猜測的差不多。隻除了本地神棍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從中牽線,招呼了好些後輩一起分享一場大法事。他咬死不知道詛咒的事,隻是陳府管事親自登門,到他的道觀裡央他幫忙,又付了定錢,他才答應的,不想大家一起掉坑裡了。

折騰了大半夜,出去的人也回來了。陳萌兩眼通紅,金良等人也一臉的不忍心,金良對鄭熹稟道:“開棺見屍了。”

那就是個死罪了!黃先生心裡亂嘀咕著。

鄭熹道:“人犯收押,供詞叫他們畫押,贓物先封存,一並帶回京城。明日公告全府,是群盜墓賊,並非什麼詛咒,也好早日安定民心。”

黃先生等大喜!一齊道:“大人英明!”欽差下來查案也分幾種,有的能夠當場就判罰,該殺的殺該打的打,這種一般是緊急情況有臨機專斷之權的。還有的需要把一應人證物證帶回京城,連同自己的判斷一起奉上,請京中做最後定奪。一般情況下,皇帝大部分會采納欽差的意見。所以欽差的意見,基本也就算案子的結果了,不過執行延後。

顯然鄭熹是後者,鐘宜應該也是後者。但是鐘宜太討厭了!他賴著不走,手伸得太手,想拿本地給他墊腳,做夢!

黃先生試探地問:“那這些人?”他指著本地的神棍們。

鄭熹問本地神棍們:“你們,有誰原是富貴人家子弟,後來家道中落的嗎?”

神棍們不敢扯謊,都說不是。

又問:“知道這一行中,有誰是這樣的嗎?”

神棍們又說不是,都說:“富貴人家的子弟,哪怕後來窮了,給有錢人當幫閒也比我們這樣賺辛苦錢的強百倍哩!”

鄭熹道:“擇一二要緊中人,一並帶去做人證。至於其他人,既沒有巫蠱案,還要拿他們做甚?無關的人都放了。你們,以後趁錢生活時也要謹慎些才是。”說完又覺得最後一句話說得十分沒意思。

金良道:“是。”

鄭熹又吩咐黃先生他們:“你們且要辛苦一下,城門先不開,待明日昭告全府之後,你們再幫我辦一件事,我再放你們的假。”

黃先生已見曙光,急問:“何事?小人們現在就辦了。”

“明日此案一結,便將本府鄰長、裡長喚來,我有話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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