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會合(2 / 2)

嚷了一會兒,將鐘宜那邊的人也吸引了來,兩邊上頭不大對付,手下人竟湊到了一起賭錢。人一多,各種人體難聞的氣味就濃烈了起來,祝纓道:“陸二哥,我得回去看看我娘了。”

陸超道:“你多大的人了?有事沒事兒還要找娘?”

鐘宜那邊一個人說:“是要回家吃奶吧?”

祝纓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認出來這是周遊的小廝,這小子可能早就不記得自己,但是祝纓記得他。這小子沒伺候周遊,竟然也跑來賭錢了?

正想著呢,正主來了!

“好哇!你們竟然敢賭錢!”

周遊才在鐘宜那裡吃了一通教訓,他時常被父親的朋友們教訓,這些人也很照顧他,挨了這種教訓他是不會記恨叔叔伯伯們的。但是!鐘宜說他的時候,又一次提到了鄭熹:“他才二十七就已有這樣的涵養城府,我已五十七啦,這次回到京城,我得避位一陣子,你既已領了實職做官就不比還是閒職紈絝的時候,他品級比你高,是你上官,你不能對他無禮了。你要讓我們放心呀!”

周遊得了這一頓,又給鄭熹記了一筆。回房發現小廝偷懶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又聽前廳有吵鬨聲,氣衝衝地過來找茬兒。這小廝運氣好,正在嘲笑祝纓。周遊一看,兩邊隨從都有,倒是鄭熹這邊的更多些。

他索性鬨起來,看看鄭熹怎麼處置這個場麵,他一定要嘲笑鄭熹“治下不嚴”。

鄭熹、沈瑛、鐘宜都來了,看了這場麵,都沒說嚴懲。鐘宜命把東西都砸了:“都有錢了是麼?每人罰俸一個月。”

鄭熹對自己的隨從們說:“你們,也一樣。”然後看向祝纓。

祝纓半舉雙手,道:“我沒錢,不賭的。”

鄭熹道:“看你的書去!”

祝纓乖乖地道:“是。”

陸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起先那副骨骰確實是正常的,後來換的這副是灌了鉛的!這一砸,被大家看出來,可是要了命了。

陸超閉上了眼睛。

“啪!哢!哢!”骰子、骰盅都打碎了,沒人低聲罵他,站他身邊的人也沒打他,他睜眼一看,咦?砸碎的是一副正常的骰子。

邪了門兒了!

那一頭,祝纓回到了房裡,將手上的東西往桌上一扔。張仙姑正在窗子邊上做針線,問道:“你拿什麼回來了?”祝纓的手掌在桌上一抹,攥成個拳頭,說:“娘,你說個數。”

張仙姑道:“三。”

祝纓將手裡的東西往桌上又一扔,是三個紅色圓點朝上的骰子!張仙姑聽了聲音起來一看,罵道:“你要死!不學好!哪裡弄的這個東西來?”祝纓又將骰子一抹一收一扔,這回是三個三點朝上。

她笑說:“他們拉我賭錢,我沒錢賭,就把這個拿回來了,這下不用賭了。”

張仙姑往她身上打了兩下:“不學好!還不快看書去?!”

“這還用學?他們的本事也有限,鉛的就那樣,高手用的是水銀。”手段再高明一些的,水銀也不用灌,就平常的骰子就行了。功夫都在手上。

張仙姑氣道:“你長能耐了!給我!”將手掌向上攤開杵到了祝纓麵前。

祝纓道:“不是我的,我得還給人家。”

“還給誰?”

祝纓道:“陸二哥。”

張仙姑又罵陸超不是好人,怎麼能帶她好好的孩子賭錢呢?“你不許與他一處玩了!”

“哎。”

“不是好人”陸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回房把自己的賭具都翻出來仔細查看,沒錯,他今天就折了兩副骰子,一副正常的,一副灌鉛的。自己砸的是正常的,大家都看到了,鐘宜命人砸的本應該是灌鉛但砸碎了也是正常的,大家也都看到了。

他在這兒點賭具,甘澤看到了就說:“彆心疼了,祝三那兒有骰子,去找他討兩副就是了。小心些,就在房裡玩,今天也是鬨得太大了。”

“好哇,他還說不賭!”

甘澤道:“你又要占老實人的先了,他那兒有個貨郎擔子,裡頭有些零碎兒。女人的針線、男人的骰子,儘有的。小孩子以前當貨郎掙點家用,不容易的。”

兩人去找祝纓要骰子。

張仙姑沒好臉,不過覺得女兒留著骰子也不好,說:“你就給他們唄。”

祝纓打開了匣子,從一個小格子裡拿出一包骰子來:“二兩!”

陸超沒聽明白,張仙姑道:“這一包不值二兩銀子的!”

祝纓道:“我就要他二兩。”

甘澤還要說情,陸超賭氣道:“二兩就二兩!給!”

祝纓一邊說:“剛被罰了一月俸就還能拿出二兩,陸二哥,財主呀。”將一小包骰子給了他,又往他手裡塞了點東西。陸超氣咻咻地低頭一看,臉上瞬間變色:“好兄弟,夠意思!”

甘澤摸不著頭腦:“你兩個乾嘛呢?”

祝纓道:“甘大哥不知道了吧?有些事兒,錯眼不見就看不明白了。嘻嘻。”

陸超怕甘澤再問,抱著骰子拖著甘澤走了。張仙姑問祝纓:“你怎麼回事兒?怎麼還收錢了?還有……”

祝纓道:“他們賭錢有得賺,我給他們骰子收點錢又怎麼了?”把銀子給了張仙姑,“彆省著,要熱水熱飯的,都給他們些。”

張仙姑這些日子看到的銀錢越來越多,呆呆地想:銀錢也不那麼難賺,那我們以前的日子又算什麼呢?還有老三……

想了好一陣兒,聽到敲梆子來,才說:“我去打熱水,該睡了。”一看祝大,已經倒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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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房是通鋪,左邊是祝大、中間是張仙姑、右邊是祝纓。祝纓聽著祝大和張仙姑兩人沉重的呼吸聲夾著小小的呼嚕,伴著窗外瀝瀝的雨聲,漸漸睡去。

忽然,祝纓睜開了眼睛,輕輕地推開被子坐了起來,凝神細聽。

好像又聽不到聲音了,她皺一皺眉,想了一下,還是披衣下床,趿著鞋往門口牆根摸到了雨傘。想了想,又去摸貨郎擔子裡的斧頭。

張仙姑驚醒了:“誰?!”

祝大睡得好好的,又被張仙姑驚醒:“怎麼了怎麼了?有賊嗎?!”

祝纓道:“是我!我出去走走!”

張仙姑坐了起來:“大半夜不睡,你做賊去啊?”

祝大也說:“睡得好好的,你要做什麼?”

祝纓拉開門:“你們睡,我去去就回。”

張仙姑起來摸火鐮點燈:“你手裡拿的什麼?!你給我回來!”

祝纓一手雨傘一手斧頭的樣子嚇了她一跳:“這是做什麼?”

“我去柴房看一看。”

說完,祝纓就往柴房裡去了。柴房離他們住的地方很近,就隔一道院牆。張仙姑不放心,也端著油燈撐傘去看。祝纓已經到了柴房門外了!

柴房裡關著囚犯,人數頗多,看守嫌太擠,外麵又下雨,所以看守在柴房對麵廚子的小屋裡呆著,夜已深,看守巡了一回夜也睡了。這樣的天,能出什麼事呢?

祝纓卻聽出來不對,柴房與她的住處太近,她好像真的聽到有什麼倒塌的聲音。

祝纓回身接過張仙姑手裡的油燈,往柴房裡一照,大喝一聲:“有賊!!!”

柴房的窗戶是木柵,沒有窗紙,油燈往裡一照,祝纓看到靠著牆根的地方已經被打出一個洞來,柴房裡麵的人數好像已經不太對了!

少了一個!

張仙姑怕女兒吃虧,扯大了嗓門兒喊:“快來人啊!!!有賊!!!”

祝纓看這樣不行,拖著張仙姑衝進廚房,拿了口鍋,用斧頭嘭嘭地敲著:“犯人跑了!!!”

看守先被驚醒了,接著,整個驛站都被驚醒了!火把很快點了起來,人也往柴房這裡聚集起來!

祝纓見人多了,就護著張仙姑站到了牆邊上,直到金良大步過來,才說:“盜墓的,牆上打洞。我怕他們已經跑了才喊起來的,金大哥先辦正事。”

還要怎麼辦?金良本來是好心,也是為鄭熹爭個好名聲,誰看了不說鄭熹寬仁?鄭熹也有點這樣的心,因而同意了。現在好了,給他們放柴房裡,因為擠又卸了枷隻加鐵鐐,他們竟能就著這個柴房打洞!

金良下令把柴房一圍,裡麵的人一個一個提出來,統統上了枷塞回了囚車裡,然後帶著祝纓去向鄭熹稟報。

鄭熹隔壁的沈瑛也被驚動了,匆匆過來詢問情況。鄭熹道:“我正在問,五郎不妨一起聽聽。”

鐘宜那裡也派人來問出什麼事了。鄭熹派人說:“一些小事,已經處置完了。”又下令其他人一切照舊,不許驚惶不許走動。對祝纓道:“你接著說。”

祝纓道:“睡到一半聽到聲音不對就去看看,瞅著裡頭人少了一個,牆根有一個洞……”

鄭熹的臉色罕見地變黑了,問金良:“走脫了幾個?”

金良道:“一個沒走脫,那一個也抓回來了!”那個祝大還惦記的徐道士倒是沒參與,因為他年紀大,淋雨也發了燒,燒得稀裡糊塗的,這群越獄的就沒管他。

弄清事情之後,鄭熹的臉色又很快變得正常了,說:“上枷!鎖進囚車!”

就不能給這群囚犯好臉色!

金良道:“已經關入囚車了。”

鄭熹道:“你安排人用心巡夜,散了吧。”

一乾人等齊齊答應,多一個字也不敢說。雨聲中,腳步踏踏地往外走。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哎喲,深更半夜的,好熱鬨呀!”

周遊一向與鄭熹不對付,樂見鄭熹吃癟。

鄭熹這裡規矩雖嚴,但是祝纓敲鍋叫人的動靜委實不小,多少叫人聽出來一些。更兼囚犯又重新關到了囚車上。鐘宜是不許人過來的,他知道,人丟臉的時候是不想被彆人看到、知道的。周遊哪怕已經睡下了,也要來嘲笑一番。鐘宜的禁令禁得了彆人,在看鄭熹笑話這一條上,不大能禁得住周遊——除非他親自看著周遊。

周遊晃悠悠地過來,聲音裡透著戲謔。

然而鄭熹卻不是他能輕易激怒的,鄭熹含笑道:“你也睡不著麼?我深夜無眠,思來想去,還是要像你這般,將囚犯囚在車上才好,不可過於體恤了。”

周遊大聲道:“哈哈哈哈,你終於知道自己的不足了麼?!何必假好心來邀名?!賊子就該鎖著風吹雨淋!”

祝纓對他十分無語,眼見周遊得意地發表完感想,又開心地往外走,她心底對這個紈絝不由生出一股欽佩之情——真是個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得意地掃了她一眼,心中嘀咕:這小子怎麼有點眼熟?又不像鄭七跟前的老人,真是奇怪!

不過如果直接問鄭熹肯定不會回答的,周遊心裡就存了一點點疑慮,仍然得意地走了。

金良大聲說:“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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