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順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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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從金螺寺出來,又往花姐說的那個生藥鋪子去看了兩眼,生藥鋪子已經在上板了,一個多嘴的夥計說:“小官人,買藥麼?那可得快著些,要宵禁啦!”

祝纓道:“今天來不及啦,不是急用的,想配點消食的藥。”

夥計笑道:“小官人富貴,過年必是吃得很好的,小鋪有極好的山楂丸。”

祝纓道:“我明天來,明天還開不?”

夥計道:“那您要早些,明天祭灶。”

過年,不但要祭灶還要祭祖,彆人都很重視,隻有祝纓對這個是可有可無的,她口上答應了,抱著包袱回家,沒想到家裡也在忙活。

張仙姑準備了兩大盤子的糖瓜,還有點祭品,自己也在吃糖瓜,看到了祝纓回來,說:“你去哪兒了?拿的什麼?”

“經書。”

聽說是書,祝大和張仙姑兩個就沒興趣了。張仙姑就說:“你爹有事跟你商議呢。”

祝纓把包袱放到屋子裡,出來說:“什麼事兒?”

張仙姑喂了她一塊糖瓜,甜,祝纓眼睛笑得彎彎的。祝大咳嗽一聲,說:“咱們也得祭祖呢。”

祝纓點頭:“唔唔。”

祝大搓搓手,說:“那咱們合計合計,怎麼祭啊?”

“啊?”祝纓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呢。

“我問了彆人家京裡怎麼辦,又問了老徐。”

張仙姑吃完一塊糖瓜,罵道:“你還忘不了他呢?”

“彆叨叨!”祝大說,“他們都說,你是官兒,得供祖宗牌位,可咱們家這些祖宗,名兒……那個……沒傳下來。老三啊,你看,怎麼辦呢?”

祝家哪有什麼祖?祝家的情況使得他們家徹底的“禮崩樂壞”,雖然是跳大神的,但是這些祭祀都是相當的潦草。以前祭灶也不過是鍋台外麵糊個灶王爺的畫,磕個頭。祖宗就像祝大說的,連個名字都沒傳下來,牌位自然也是沒了,連墳,都隻能找到一座。

以往,祝大會往街口燒點紙,自家一個破桌子上擺點雞腳雞頭之類的,擺完的饅頭再從祖宗的桌子上拿回來自己吃。但是祝纓當了官兒了,祝大就覺得需要正式“操辦一下”,告訴祖宗,老祝家如今也出息了!

祝纓仔細回憶了一下,她祖父是有正式的名字,據說是曾祖取的,曾祖識字的數量當在一千以上,還能耍得起她們家“祖傳”的一些神棍本事,比如給人點穴選墳地、念經超度外加廟會爬個刀杆什麼的。

但是她祖父比她爹祝大還笨,壓根不會寫自己的名字,然後到祝大的時候,這個名字就被忘了。曾祖的名字就更沒有流傳下來了。

祝纓含著糖瓜道:“得,那我給他們取個名兒吧。”

祝大瞪眼道:“胡說八道!”

祝纓道:“怎麼胡說了?沒出息的兒孫過祖宗的日子,有出息的兒孫,祖宗倒要過兒孫的日子!他們現在過我的日子。我現在有不少書,咱們就抽個簽兒吧,他們要有靈,我翻哪本書停下來,就在那一頁裡扔個骰子,停在哪兒就是哪兒了。”

祝大也是神棍本色,說:“行。”

張仙姑也樂了:“不錯。”

祝纓道:“要不給外公外婆也起個名兒吧,反正都是要祭的,一塊兒祭了。”

祝大道:“他們有自家兒孫。”

祝纓大驚:“怎麼著?我還有舅舅兄弟?在哪兒呢?”

張仙姑沒好氣地說:“你沒有!我自己給自己爹娘燒點兒紙,行不行?”

祝纓道:“我去拿書!”

回來一家三口神棍真就聽了祝纓的安排,給兩頭祖宗把名字都給取了。祝大雖然嘀咕一聲:“外姓。”還是勉強同意了,他想到了自己現在的傳人也就隻剩一個閨女了,就不堅決反對了。他說:“那得趕緊找木匠,弄牌位!”

張仙姑挺欣慰,道:“我知道哪家便宜!量大還能打折!”

祝大又要顯擺:“拿光板兒的回來就成,叫老三自己寫,也好叫祖宗看看,咱們家老三出息了!”

張仙姑道:“好!”

祝纓道:“得,那這樣,明天娘去請牌位,多請幾個防著寫壞了。我還得出去走走,準備些東西。爹,徐道士怎麼樣了?”

“拖著一口氣,不好不壞的,也不知道是今夜死還是再活二十年。”

祝纓道:“行吧,你再送他一身新冬衣,給捎點吃的、買點炭。晚上回來祭灶,祭祖,接著辦年貨,除夕我當值,初一回來過年、拜年。”

祝纓一番安排,父母都無異議,她第二天卻真的去那個生藥鋪子配山楂丸。多嘴夥計見著了她,還說:“小官人真的來了!快請!師傅,我沒騙你吧?”

祝纓道:“你可先彆表功,我要乾淨實在的藥丸,我得看你這裡的材料、家什都乾淨不乾淨,後麵水好不好,做藥的人整潔不整潔。要是好呢,我可買得多呢。”

夥計道:“您能買多少呢?”

祝纓道:“先來二十斤吧。”

豁!大買賣!就是消食吧,過年買個二斤也得了,二十斤?夥計看了她的樣子,不像是沒錢,也就放心大膽地宰個有錢的小傻子了。一躬身:“您請!”

祝纓把生藥鋪子前後看了,見著了坐堂的一個混日子的老郎中,又看夥計等人。然後就讓他們稱二十斤山楂丸出來,半斤一包,包了整整四十包,再拿個大袋子裝著,付了錢,提著回家了。

到了家裡,把張仙姑買來的空白牌位都寫了,並沒有寫壞,張仙姑道:“哎喲,白花錢多買了幾個。”祝纓提筆,將一個空白的上麵寫了於妙妙的名字,另一個寫了於妙妙的兒子朱大郎。張仙姑道:“唉,是呢。”

祝大道:“他們吃彆家香煙嗎?”

祝纓道:“差不多吧,給他們另開一桌。”

祝大道:“那等會兒到街口給他們再燒點紙。”

張仙姑欲言又止,又想:不寫花姐是對的,人總要有點念想。大娘子心疼兒媳婦,不會餓著她的,燒給大娘子也就是燒給她了。

根本不知道祝纓這是因為看到花姐那兒不方便,特意代花姐祭的。

把自家牌位供到了正房的西屋裡,又把另兩個牌位單供在另一麵牆,這間屋子三麵牆,一麵供菩薩一麵供祖宗一麵供“親戚”,從此整日香煙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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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家祭完了祖,又開始忙年。以往祝家刮個家底,買二升米、一點麵、幾個雞蛋、一隻雞或者幾斤肉,都魚豐年。

去年好了些,祝纓卻又蹲大獄去了,今年張仙姑和祝大樂嗬嗬地,特意雇了頭驢,頭身上一左一右兩個筐,直著去置辦年貨。什麼雞魚肉蛋都買了,羊腿早就煮上了,又買油糖茶酒。張仙姑再摳門兒,也想過一個紅紅火火的年,把往年的晦氣都去了。

祝纓又四處遛躂,看看街上的行人,逛一逛被抄家的府邸以及將要抄家的府邸。到了二十八這一天,金良特意帶了個小廝過來,說:“當值是一整天,明天一大早你就得過去了。明天一早我再來送你,這些給大哥大嫂在家吃,明天你的飯食我帶了熱的來。”

張仙姑忙招呼他又說他辛苦,金良笑道:“大嫂彆客氣,咱們誰跟誰呀?”

祝纓道:“就是!”

張仙姑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金良大笑:“憑你做到什麼官兒,也是個孩子!”

祝纓一翻白眼:“來,壓歲錢。”

金良道:“磕頭才有,來,磕!”

兩人拌嘴,張仙姑抿嘴直樂。

到了二十九這天,大清早張仙姑就起來了,跟祝大兩個給祝纓裝了一瓦甕的羊腿羊湯,又給她帶餅。金良早早帶了小廝來,提了老大兩隻食盒並兩個包袱。

祝纓道:“我這是去當值,就一天一夜!你想我在大理寺守幾天?”

金良笑道:“傻了不是?就你傻!除夕當值還樂嗬嗬的,彆人除夕當值可愁苦哩!你多帶些吃食,邀他們一道吃,不香麼?湊個好人緣兒不好麼?做事那麼精明,怎麼這會兒又呆了?一天一夜?就是三餐還有宵夜,不得多備些麼?他們那裡給當值人準備的飯你又不是沒吃過,哪裡好吃?

這個是你嫂子給你烀的豬蹄,二十個!那是兩個豬頭,都切開了!這盒裡是一桌席,除夕晚上,你叫廚下熱熱邀他們一起吃。這是烤過的羊腿肉,極好,火盆邊兒上煨著,灑點細鹽,跟才烤好的一樣!記著,得是邊兒上,彆傻乎乎的在火頭上烤,都烤成炭了……”

祝纓目瞪口呆:“就值一天也這麼興師動眾?”

“快走吧!”

金良帶了車來,把東西和祝纓都塞車上,親自送到了宮門口。這天當值的是李校尉,與祝纓也熟,看金良給收拾了這麼多東西,笑對祝纓道:“晚上找你去!”

祝纓道:“好。”

金良說:“兄弟,我這小兄弟有點呆氣,心眼兒忒實在,你多照顧。”

“放心吧!”

李校尉也不是個亂認兄弟的人,他不認識金良,但嗅到了金良身上的行伍味道。一問,果然是。兩人抱拳彆過,李校尉招呼人把祝纓的東西送到大理寺。金良又在外麵轉了一圈,跟禁軍打聽:“周遊周將軍,當值不?”

得到了:“那樣的人,怎麼會排這樣的日子當值?他明□□賀時還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見兩宮呢。”

金良就放心地走了。

祝纓的前一班是左主簿,除了王司直年老,其他升了職有好處的,都被鄭熹安排了在幾個最讓人團圓的日子裡。

兩人交割,左主簿吸吸鼻子:“好香!小祝你這……哈哈哈哈,令堂疼你啊。”

祝纓翻了兩個還熱乎的餅,卷了大塊的羊肉給他:“你吃完了再走麼,這麼冷的天,空著肚子回家多難受?”

左主簿也不推辭,又坐下吃早飯,一邊喝茶,又說:“咱們把名簽了。也沒什麼事,就是怪冷清的。你沒事兒就把炭盆燒熱一點,彆惜柴炭。”

祝纓簽了字,坐著喝茶陪他,等他吃完了再送他出去。左主簿道:“記得我家的酒!”

祝纓塞給他兩顆山楂丸:“忘不了。”

左主簿嚼著山楂丸走了。

祝纓先把自己的鋪蓋收拾好,吃的用的也擺好,就開始查案卷——她得查查,老馬上次托的那個光祿大夫嚴家的詳細案情。既然答應了,就得給人辦好。再查一查,已經抄沒的財產裡是不是有藥鋪、家廟庵堂之類。

她雖看不懂賬,但是“鋪多少間”這樣的字還是看得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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