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意外(2 / 2)

祝纓的到來讓何京很詫異:“怎麼?你家也丟人了?”

祝纓道:“也?”

“每年報案的都不少。丟大姑娘小媳婦兒的、丟孩子的,一大把。現在燈會才開始,報案的人還不多,你等著今晚過了子時,那報案的多了去了。到明天一早,再發現一夜未歸的,還要再有報案的。三天一過,就又是我們忙的時候了。”何況見她臉上沒有驚惶的樣子,應該不是家裡丟了人。

解說完,何京又覺得不對:“也?”

祝纓道:“羅元的養子丟了。”

何京拍了拍腦門兒:“已經知道啦!不值當跟王大人說的,我們正在找。三郎,你怎麼看?”

祝纓道:“這事兒也不歸我管。街上逛的時候遇到太常的楊六,他的姑媽是羅元的娘子,給我拽過去了。我就來看一看,回來好跟楊六回話。”

何京奇道:“這不像你啊,怎麼就不管了呢?我還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呢。”

祝纓道:“我倒想找呢,可打孩子丟到現在,手腳快些的都能出城二十裡了。我又不能關了城門挨家的搜。還得靠你呀。”

何京搖頭:“如今依我看,也隻有靠廣貼告示,又或者懸賞。孩子太小了,自己恐怕也說不清。每年丟那麼多的孩子,找回來得也少,追索太緊,又怕他們把孩子一掐,土裡一埋,了無痕跡,上哪兒找去?再省事一點的,往河裡一扔。唉……”

祝纓道:“大家都知道是這麼回事兒,真想找人,不能太鬆也不能太緊。我去街上碰碰運氣吧。”

“慢走。”

祝纓出了京兆府就去找老馬、老穆打聽一下,老穆無事時就去老馬那兒喝茶,兩人見到她都起身相迎:“貴客。”

祝纓又給了老馬一小塊金子:“存櫃上。生意還好?”

老馬收了金子,道:“本來不好的,現在有了這個,那就好了。”

祝纓看他這裡已然坐了不少走累了的人,說:“還要怎麼好啊?再把旁邊兒的那間房子盤下來?”

“那不是要累死我?不乾,不乾。”老馬說。

老穆問道:“您就自己這麼逛著?”

“還逛呢?又來事兒了!”祝纓說,“近來有沒有什麼膽大的拐子?”

“怎麼?”兩人同時一驚,能讓祝纓來問的,事情恐怕都比較麻煩,事情一旦麻煩了,容易招來官府認真對待。官府一認真,他們這些道上混的就要倒黴。

祝纓有點同情地看著他們,說:“羅元新買的兒子丟了,報案都報到京兆府了。他們家應該很快該懸賞的懸賞,該追索的追索了。是誰乾的,老實把人放回去。不是你們熟人乾的,都老實窩著,彆冒頭。”

兩人都點頭,老穆道:“我們雖然在道上能說得上話,可是人家也未必是個個都聽咱們的。”

老馬道:“就說宮裡坐著個皇帝,不許官員們貪汙賄賂、欺壓百姓,那還有不聽的。叫這一群賊聽話……”

祝纓道:“你就跟我耍嘴皮子吧。自己小心吧。”

“哎!有消息我們給您留意著。”

這二位近來過得越發像個良民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祝纓想。

她在路上又順手買了盞燈提回家——明天還要回去應卯呢。

回到家裡,其他四個人都還沒有回來,祝纓自己燒水洗漱睡了。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響動,卻是祝大先回來了。他也沒個人陪,自己晃了一圈兒,想到個凶宅就有點堵得慌,在外麵吃了碗元宵就回來了。

一敲門,祝纓就醒了,趿著鞋點了燈來開門:“回來了?”

“你娘她們沒回來?”

“嗯。”

祝大有心跟她說話,看她這樣兒想起來明天她還得應卯,把話就又咽回去了。祝纓道:“鍋裡有熱水,灶還有點餘火,我都沒撤。”

“我不用洗。你去睡吧,她們回來了我開門。”祝大說。

祝纓剛躺下,沒睡多會兒,張仙姑她們也回來了,她們今天也沒有心情玩得太晚。回來敲門也沒人開,祝纓隻得又爬起來開門,人進了家門,祝大才慢一拍起來,睡眼惺忪地:“回來啦?”

張仙姑罵道:“你還想我回不來呀?”

祝纓看她們三個人,一個沒少,說:“彆說這個話,今天晚上又有人丟了。”

張仙姑吃了一驚:“誰家的?咱們認識的麼?”

祝纓道:“楊六姑父買的兒子。”

張仙姑顧不上生氣,說:“哎喲,這可怎麼是好?能找回來嗎?”她說這話的時候也是覺得希望不大。

祝纓道:“難啊。睡吧,明天再看燈,小心些。”

“誰拐我老太婆啊?”

“不拐,還有乾彆的呢。綁票不行麼?”祝纓說,“總之小心些。熱水在灶上了。”

張仙姑連新宅子的事兒都不跟祝纓說了,一家人各自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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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祝纓往大理寺去,此時不用楊六郎來說,已有幾個消息靈通的人知道了羅元家的事兒。

祝纓一到,左司直就拉她說話:“你來的路上看到了麼?”

“你說羅家的懸賞麼?”羅家連夜貼出了懸賞,孩子隨身帶的金飾統統不要,酬謝好心人。另外,把孩子送回來的,給兩百貫,提供有效線索的,一條給十貫,帶路找到孩子的,給一百貫。

“是啊。”

“昨晚就知道了。”

“你也找不著人嗎?”左司直大吃一驚,“那這孩子難找回來了。”

祝纓道:“我又不是專職找孩子的!我是辦案子的。”

左司直道:“不錯,這事兒少沾為妙。錢給的不少,要是人販子呢,可能就還回來了。要是彆的……”

祝纓道:“噤聲!”

這也是她所擔心的。她這個孩子沒了,也就幾種可能:一、人販子;二、羅元的侄子們甚至楊六都有點嫌疑;三、綁架勒索的;四、羅元的仇人;五、孩子的親生父母。前四種她是很樂意幫忙找人的,最後一種她不幫忙跑路就不錯了。窮人的父母也是父母,也不是都會把孩子當物件賣錢、換好處的。

如果是人販子反而好辦了,孩子多半還活著。如果是綁票,為求錢財,高額的懸賞能夠讓他們滿足,也不會輕易對孩子動手。針對這兩樣,那份懸賞其實還算有用。

羅元的侄子們,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失去了繼承羅元家業的機會,如果一時動了邪念把孩子謀害了是有極大的利益的。羅元的仇人如果趁機讓羅元難過,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與楊六郎交往比較深,多說了幾句,其他人議論的話題多半集中在那小孩子小小年紀就被羅元收養,命不可謂不好,不幸又遇到了人販子,運氣不可謂不差。以及高額的賞懸。

還有一些精乾之人又或者老油子,也與左司直一樣,懷疑是不是羅元的侄子們又或者是仇人們所為,但是他們都不明講。

連蘇匡都說:“這下可令人頭疼了。”

他很久不踩祝纓了,鄭熹讓祝纓管理大理寺庶務之後,蘇匡就轉移了目標。左司直罵了他很久。

過不多時,鄭熹從朝上回來,也沒提這件事。大理寺仿佛沒事一般,安安靜靜度過了一天。

祝纓落衙後卻又去了京兆府一趟,羅元遇到這樣的事必向王雲鶴施壓,她也想去詢問一下進展。

到了京兆府,王雲鶴已然換了便衣,見了她就說:“今天是什麼事呢?”

祝纓道:“昨天夜裡,羅府……”

王雲鶴道:“今天陛下也問起了。”

羅元是在宮裡伺候皇帝的,他家裡兒子丟了,今天就跟皇帝說要找兒子。皇帝頗為同情這樣的一個宦官,散朝後把王雲鶴留了下來詢問。

祝纓嘀咕道:“還不定是什麼樣的原因呢!可不敢就說是有拐子。”

王雲鶴道:“你也這麼看?”

祝纓苦笑道:“何止是我?也有些人有想法,隻是不能說,說出來得罪人。平白懷疑人,又沒有證據,萬一孩子找不回來,以後叫這被懷疑的人如何做人呢?”

王雲鶴道:“必是有蹤跡的。雙管齊下吧,一是為財,二是為仇。不,還有第三種可能……”

王雲鶴說著,眉頭緊皺,仿佛不願意說下去。祝纓道:“您……”

王雲鶴道:“倒不好追索得太急啦!悄悄的辦吧。托你辦事的人,讓他們也不要急啦。”

“我可沒接這個事兒。懸賞告示的主意是我出的,出完這個主意,我就不再擔彆的事兒了。”

王雲鶴“嗯”了一聲,沒再接著提這件事兒,反而問祝纓房子看得怎麼樣了,圖紙有了嗎?

祝纓雙手一攤:“正月二十我再見傅老先生,這幾天讓人家過個節吧。”

王雲鶴點點頭,說:“失蹤的案子你彆管了。”

“是。”

祝纓老實回答然後告辭。她知道王雲鶴也猜到了,至少有這樣一種可能——孩子是被親生父母帶走的。而王雲鶴也在猶豫,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要如何收場。這是很可能從“拐賣”這個性質,變成仙人跳的。

孩子可憐。從父母手裡奪孩子給個宦官,正派人也都不忍心。又擔心真的是人販子又或者謀害,現在隻能把各種可能一一排除,最後再決定怎麼做。這就不是現在祝纓能操心的了,連王雲鶴可能都有點難辦。因為他們也不知道孩子父母的情況,一問,就等於告訴羅府了,羅元會做什麼就不好說了。如果詢問羅元侄子,就是明擺著告訴他們:我懷疑你。

祝纓又是楊六的熟人,這事兒由她來乾不合適。

祝纓回到家裡,終於被冷臉對待了,張仙姑和祝大擔心了一整天,回過味兒來了:彆人家丟了孩子跟我家要住凶宅有什麼關係麼?

祝纓隻好對他們說:“這樣更適合咱們家。咱們不說,沒幾個人知道這件事兒。你們想,我說的那幾處凶宅,現在不都住得好好的?再說了,您二老作法這麼些年,見過鬼?見過神?哪回算命算準了?還不如我呢……”

花姐臉上表情亂動:你少說兩句吧,又要挨打!

不過祝纓說得有理,張仙姑這輩子可能就在跟於妙妙算懷的是不是男胎時說過一次準話。

花姐微有釋然,說:“那舊房子呢?”

“當然是都拆了!牆都重砌。原本他們是三間兩進的,現在兩個並一個,主屋雖也是三間,院子更寬。”

張仙姑和祝大被閨女揭了短,張仙姑揪著女兒一頓好打,才說:“那都拆了,地也鏟一鏟!”

“行!包管沒有一點血。”

“哎喲,要死要死!”

祝纓答應了,張仙姑和祝大也不想再去看什麼新宅子的位置了,就等著祝纓那邊找人把舊宅拆完了,鏟地三尺,他們再去看地皮。

祝纓終於把家人說服了。不服也不行,錢就這麼多,想現在住大屋也就這麼個法子。

祝纓道:“再準備點禮物,到時候有畫圖紙的傅老爹。”

花姐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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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傅龍被京兆府的差役給帶到了祝纓家裡。張仙姑和祝大以及花姐不得不接受了現實——行,就這樣吧。

花姐給準備了一份禮物,又給了差役一個紅包。

傅龍腰也彎了,頭發也白了,耳不聾、眼不花,穿也乾淨利落。見了祝纓先要拜見,祝纓道:“您已七十,見誰都不用拜了。”

傅龍道:“禮數講了一輩子,還是接著講吧。”

祝纓請他坐下,說了自己的情況,又說了自己的要求。

傅龍道:“地皮在什麼地方?小老兒還是想看一看才好出圖。”又給祝纓解釋,同樣的麵積,如果長寬不同,設計也會不同。即使長寬一樣,落在不同的位置上,設計也會有區彆。

祝纓道:“您稍等。”又把在外麵偷聽的張仙姑和祝大喊進來,對他們說:“想要什麼樣的屋,跟這位老先生說。等會兒我們去看地皮,老先生心裡好有數,什麼樣的能做出來,什麼樣的不合適。”

張仙姑和祝大也沒見過什麼好宅子,說出來的樣子,越聽越跟金良家差不多。祝大說得要個能演武練功的場子,張仙姑說得有個倉庫。等等。

傅龍都記在了心裡,祝纓叫了輛車,請他上了車,去了新地址。

開了鎖,請傅龍進去。傅龍在兩邊院子都轉了一圈,用步子大概量了一下尺寸,又出去看了一圈外麵。站在門外對祝纓說:“大人,您是想把主院放在外麵呢還是想放在裡麵?放外側臨街,主院放在臨街的地方,吵鬨,也不大安全。放在內側就與隔壁相鄰,廂房如果蓋了兩層,就會遮了鄰居的光,要與鄰居協商的。”

說遮光是客氣了,兩家相鄰,牆頭比彆人家高三磚都要被鄰居白眼,多出一層樓來,怕你們兩家再互毆出命案。還好後麵是個巷子,主屋倒是可以蓋個兩三層的。

祝纓啞然,想了一下道:“您先出圖。出完看一看,實在不行,不過是左右對調嘛!”

“好。”

祝纓讓車夫把傅龍送回去,自己慢慢走回家,不想楊六郎又堵在了她的家裡。

祝纓問道:“孩子找到了?”

楊六郎問道:“是不是羅二羅五他們乾的?”

“這是什麼話?”

“京兆府今天問他們話了……”

祝纓心道:麻煩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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