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的情緒卻是相當的穩定,罵,她挨得多了,隻是“諂媚”?那也不算什麼,她也不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她真正諂媚的時候彆人是沒見過呢,神棍混飯吃的時候,什麼好話沒說過?
她照舊處理著各種公文,又複核各地的案件。男監裡一個梅獄卒的母親病逝,她還給批了假、批了大理寺的喪葬補貼。
大理寺的人見她這樣,又看鄭熹也替下屬出頭,都覺得安心。哪知這份安心沒有兩天,段智又上表,請求查一查大理寺的賬目。理由十分的正當,既然是坦坦蕩蕩,那就查一查,這樣也好洗去嫌疑,給祝纓正名。
鄭熹的臉當時就拉了下來。他不怕查賬,祝纓自己就會做賬,他還有個邵書新給參謀,大理寺自己養的吏員裡也有專職的賬房,他們都不是吃素的。但是段智這個老東西一開口就想要查大理寺的賬,他以為他是誰?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堂堂大理寺,怎麼能夠隨便一個人、因為一車炭就查它所有的賬呢?
但是如果不讓查,就仿佛又是“做賊心虛”了。
鄭熹便當朝質問起來:“可有證據?總不能先安罪名再去生造證據吧?”
當時上奏的禦史竟是個耿直的年輕人,官職雖低,到了朝上卻絲毫不懼,道:“是鄭衍親口說的!某日某地與某某、某某某同飲,席間又有歌姬若乾……”
鄭熹也沒料到會問出這樣一個結果來:“鄭衍?”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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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衍是鄭奕的親哥哥。鄭奕家還沒有分家,他們家兄弟四個都跟父母住,鄭衍已然婚育,雖是長子卻是比較平庸的一個人。
年前大火,鄭奕家損失不太大,但房子不能就這麼破損著,除了被燒沒了的地方,住得久了的府邸有些房子舊了、小了、樣式不新了,就趁著這個機會重新翻蓋一下。家裡人口繁衍也比自家才住進來的時候多了,還得重新設計、加蓋。
家裡重新動工程,鄭奕起了很大的作用。祝纓給他介紹了極實乾的傅龍,又有幾乎全套的匠人,連材料商人都是熟門熟路的。商人們跟祝纓那兒賺得少,在鄭奕這兒賺得就多。不過有祝纓夾在中間,他們也沒有很坑鄭奕。鄭奕跟親戚朋友家的工程一比,工也實在、料也實在,在家裡誇祝纓是個實在人。
家裡有弟弟忙,鄭衍就輕鬆了。他倒是看得開,也不覺得弟弟搶了自己的風頭、自己受到了冒犯,他跟朋友喝酒時還誇他弟。誇弟弟就順口說到了祝纓。男人喝了酒再吹牛就沒有邊兒了,明明是幫忙介紹,就能說“派了人來給我弟使”“當天就拉了材料來”“是送的”。
朋友取笑時,鄭衍還要力證自己所言非虛:“他本就是大理寺的人,是我家七郎的手下,現管著大理寺的庶務……”
有理有據,邏輯自洽,且非常非常地符合現在的人情世故,各處哪兒沒點這種事情呢?
不合傳到了一個年輕的禦史的耳朵裡。這位禦史根本就不是段家的人,人家隻是見不得這麼囂張大膽的損公肥私的事情!
祝纓是大理寺的官員,事情是鄭衍一張破嘴說出來的,禦史隻是履行職責。段智落井下石怎麼了?不這麼乾才奇怪呢!
政事堂也不袒護,大理寺要避嫌,皇帝道:“著禦史台查明。”
好在祝纓還不是“犯官”,隻是個嫌犯,不用收押抄家拿證據。她與胡璉辦好交割,結結實實給放了個假,歸期,待定。
回到家裡,張仙姑、祝大、花姐都一臉的焦急,杜大姐已然哭了一回。曹昌對他們說:“經手這麼多的事情,也沒見從大理寺裡朝家拿什麼東西,怎麼就、怎麼就……”
張仙姑、祝大開始罵禦史,花姐心裡把段家祖宗八代都罵了。
隻有祝纓很淡定地說:“不用乾活還有錢拿,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祝大問道:“你不找鄭大理說說?這不是替他乾事麼?”
祝纓道:“這裡頭有他什麼事兒?我也沒替他乾什麼事兒。沒事的,杜大姐,今晚咱們吃什麼?”
張仙姑焦慮地問:“王京兆,不,王丞相一向不是很看重你的嗎?咱們去找找他?”
祝纓道:“都說了,沒事兒的。您是想王丞相給我做保?還是要他循私乾預?我又沒乾什麼違法的事兒,讓他們查一查,去去疑,也挺好的。以後彆想再拿這個事兒來說我。吃飯!”
家裡旁人都沒心情吃,祝纓好好吃了一餐飯,又去了書齋二樓,去著初夏的小涼風讀起書來。燈才點上,罩上罩子,書才翻了兩頁,門就被拍響了——有人來看她了。
鄭熹派了甘澤過來傳話:“隻管安心在家裡住著!”
溫嶽、鄭奕是親自來的,他們都不曾想到,明明隻是一次普通的幫忙,竟會因為鄭衍一張破嘴被個禦史拿住了把柄。二樓的涼風也沒讓鄭奕的火氣稍減幾分,他罵道:“該死的段智!”又為自己的哥哥向祝纓道歉。祝纓道:“你何必這樣?就算沒有這個事,還有旁的事兒。他們打定主意要借題發揮的,你再小心也沒用。”
溫嶽道:“你打算怎麼辦?”
祝纓想了一下道:“趁有功夫再學點東西唄。我這幾年可難得有閒暇呢。都彆太懊喪了。來,笑一個。”
溫嶽和鄭奕都哭笑不得:“你還笑得出來?”
祝纓道:“查賬的事兒,隻管叫他們查!”
溫嶽道:“七郎怎麼會叫他們亂翻大理寺?”
鄭奕道:“我和傅龍、匠人那裡都有賬呢。”
祝纓搖了搖頭,輕輕地說:“不是的。讓他們查。”她回頭看了一眼甘澤,她們仨說話,甘澤雖然也跟了上來,卻很守著一個仆人的職責,並不插言。祝纓對甘澤道:“告訴鄭大人,查下去。”
甘澤這才問道:“要七郎查什麼?”
祝纓笑道:“問問鄭大人,還記不記得我向他要過的那份名單。”
“好。”
溫嶽和鄭奕道:“早有準備?”
祝纓道:“要對付人,不外那麼幾招,挑撥離間、殺雞儆猴、剪除羽翼、借力打力、直指魁首……對付你們,還要顧忌你們的上司,我就不一樣了。”她上司還是鄭熹。她不能不早做準備。
溫嶽道:“那也當心著些,有事兒隻管招呼我們。”
鄭奕也說:“這件事我記住了。”
祝纓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呢。我勸你們都不要馬上動手,鄭大人是身在其位,不得不回應,禦史不好說,一個段智,我應付他就夠啦,你們再多看他一眼都算抬舉他了。正菜還沒上,你吃果盤兒把自己撐飽了,不是叫正菜笑話麼?”
三人都笑了起來。
祝纓把他們送了出去。
門才關上,又有萬年縣柳令等人派人下了帖子來問候,祝纓都說:“上覆你家大人,有勞掛懷,還應付得來。過兩天請他們喝酒。”
到了宵禁之後,祝宅才安靜了下來。祝纓準備睡覺的時候,祝大、張仙姑、花姐又一起過來了。祝纓坐在竹塌上,說:“我終於可以睡一回懶覺了,不用天不亮就起來應卯,不好麼?”
張仙姑道:“那咱們乾些什麼呢?”
祝纓道:“照常過日子。俸米不是都領完了麼?錢也照發。不乾活還有錢,挺好的。放心,哪怕我有事兒,鄭大人也不能在這時候不管我。不過這些日子要謹慎些,彆跟外人再自誇了。”
說到這個,張仙姑先罵祝大:“你灌了黃湯也好在外麵吹噓孩子!”
祝大道:“我哪敢瞎吹啊?!!!”他又罵鄭衍,得了好處不知道閉嘴,“以後不再幫他們了!淨惹一身騷了。”
祝纓知道,祝大喝了酒也會吹個小牛,什麼孩子當了官兒了有事兒來找我啊,孩子衙門又發好東西了,之類的。
如果這一回彈劾能讓他再謹慎一點,倒也不算壞事。
祝纓從此就在家裡讀書,偶爾也出門閒逛,地點是京城的任何一處地方。甚至被長安縣令邀去幫忙看了一回流氓毆鬥的現場,找到了一個嫌疑人。
在花街不遠處,她還被小黑丫頭攔了下來。這丫頭眼神怯怯的,問:“祝大人,他們查你的賬,那你的錢……”
祝纓道:“我的錢禁得住查。告訴你家娘子,我的錢怎麼花自己有數,她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哎!”小黑丫頭高興了,“那娘子不用變賣房子了。”
祝纓一怔,這孩子已經跑遠了。祝纓搖搖頭,再往回走,遇到個賣樂器的老頭兒跌倒在路邊,這種事情在京城是經常發生的。祝纓想了一下,掏了點錢,跟他買了根簫管又拿了支竹笛,這兩種樂器她都是入了門的,剛好拿回家玩。
又跑到坊裡小食肆那裡看人家做飯,想跟後廚學兩手——家裡其他人做飯實在不怎麼好吃。她吃得下,但既然自己能做就沒必要非得吃那種手藝了。
一個官員,哪怕被彈劾了也不該這麼鬨。花姐指揮著張仙姑和祝大把她給揪回了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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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的日子過得多姿多彩,大理寺眾人卻天天指著隔壁太常寺罵。太常寺卿路過門口他們都要在背後吐口痰。
外麵再說“大管事”、再戲謔,大理寺的好處是實實在在的,落在生活中的各個方麵的。一般人就算有這個心,也辦不到她那麼的周到。一有不便,他們就想祝纓,一想祝纓就罵段琳。
段琳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事兒真不是他安排的!他要安排也不在現在,他兒子才考試,這個時候鬨事兒不是給兒子添亂麼?怎麼也得段嬰功成名就了再弄!
可是鄭熹已然認定了是他們家乾的了。因為段智下場了。段家幾個兄弟裡,老三段琳最出挑,最平庸的是老大。他是老大,該是家中主心骨,但是家人總不聽他的,這讓段智非常的痛苦。他總以大哥的身份自傲,不喜歡聽段琳的道理。
在段智看來,父母、二弟就是鄭熹這個小王八蛋害的,怎麼報複也不為過。段智的官運並不很好,守孝三年出來,扔到了外任上。地方不肥,他的本領也一般,並不如三弟段琳這樣能做得好,名聲還上達天聽。他能回京城,還是因為三弟回來了,皇帝想起來還有一個他,晚了一些時候才勉強給他調回來的。
段琳這頭跟鄭熹扛著,家裡還要承受長兄的壓力,看到他,鄭奕都不好意思再多怪他哥鄭衍了。
因為祝纓給鄭熹帶了話,鄭熹沒有非常的用力阻攔,使得禦史台可以將“能查”的賬目略翻了一翻。
要查賬就要暫時封一部分賬目,大理寺上下罵得更厲害了。這回就算胡璉有祝纓的本事,也得耽誤了大家夥兒的料錢。
他帶頭罵段琳。
鄭奕也沒有消停,憤怒地堵著上奏的禦史:“難道我是個隻會打秋風的窮酸?!”他將匠人等都送到禦史台,讓匠人們跟禦史台說,跟他們結賬的是鄭奕,不是祝纓。
鄭氏公府也憤怒了,公府上表:“難道我什麼都沒乾,隻看著自家兄弟忍饑挨餓受彆人的接濟?這哪裡是彈劾祝纓,這分明是彈劾我不友愛兄弟!”
段智不顧弟弟的反對,又親自要彈劾祝纓“侵奪民田。”
皇帝被他們鬨得一個頭兩個大。
最要命的還在後麵——查往來商人的賬目時,卻牽扯到了段氏的姻親。
祝纓有沒有收商人的錢是不知道,但是段智的親家是真的勒索了商戶。而佃戶田某供稱,是因為某個貴人威脅要他們投效,這個貴人對佃戶極其苛刻,他們不得已自己先找了個靠山。“某貴人”,不幸又是段琳的大舅子,也是向皇帝舉薦段琳是個能乾的官員,應該調進京的人。
皇帝隻是覺得煩,上奏的禦史就是難堪了。他確實不是受了段琳的指使,但是卻有人說他是段琳的走狗,真是進退兩難。他的同僚薑植則是查了出來,自祝纓掌管大理寺之後,大理寺的產業、收益是變多了的,你說他損公肥私恐怕是不妥的。不好說她乾出這麼個成果還是無能、還能乾得更好吧?禦史也得講道理。
現在輪到鄭熹一方要求徹查段智、段琳了。
鄭熹的親娘也在此時進宮哭訴:“他們要查我們孩子,箱底都翻開了,一絲臉麵沒給我們留!他們憑什麼?!!!現在證明我們孩子清清白白,他們臟得要命!就要不查了?憑什麼?!!!”
皇帝便把此案交給政事堂:“速辦。”
政事堂裡,一個施鯤是不想跟任何一方扯上關係的,王雲鶴厭惡雙方的爭鬥,尤其是討厭段智一方。祝纓會不會乾點擦著邊兒的事兒,王雲鶴心知肚明,但是有這個能力,又在那個位置上,還能乾許多的實事,就得把上峰給伺候好了。不伺候好上峰,沒機會乾實事就得滾蛋了,她能怎麼辦呢?王雲鶴認為祝纓是合格的。
陳巒也有偏心,他也不喜歡段家,嫌他們蠢。才回來就報複,是怕彆人不知道嗎?
想查是吧?
王、陳都說,那就查吧。施鯤道:“他們這是掉進圈套裡了,且他們才上京不久,恐也犯不了什麼案子。”
陳巒笑道:“那不正好?意思意思抹過去得了。”
王雲鶴道:“侵占民田、勒索商戶是必要查明的!”他曾是京兆尹啊!他治下的京兆……
最終查出來,段氏進京時間實在太短,讓他乾都乾不出太多的非法事件。隻令段氏吐這些日子“收留”的良田良民,著京兆府妥善安置。又令將勒索商戶的錢財奉還。他們的姻親反而倒了黴,一個罷了官、一個降了職,都貶出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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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卻還沒有完,高陽郡王護外甥,帶人把段家貨棧的圍牆也拆了,房頂都掀了,叫人看著裡麵的珍貨,問:“這是什麼?”
京兆府的地麵上,可再沒有一個王雲鶴會管這種事了。
祝纓以一種“能員乾吏”的姿態重新回到了大理寺,從還沒進皇城開始就受到了熱鬨的圍觀。禦史台查賬查不出犯法來不算什麼,查出來一個人這麼能乾就很少見了,她還年輕!這讓許多主官都心生羨慕。
大理寺的官吏們在她離開的這兩個月裡,沒停了給她宣揚。隻要哪一天日子不順了,就想起來都是姓段的害的,就想起來祝纓在的時候的美好時光。你不知道一個人,能在大理寺丞這個芝麻上官的位置上玩出多少花活來。
她還是以前那個樣子,見人三分笑,跟熟人打趣開玩笑。她甚至說:“禦史不就是乾這個的嗎?我要犯了錯,先參了我,我警醒了、改了,免得以後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這是幫我呢。”
可真是太會說話了!
祝纓說笑著,重回了大理寺。胡璉還同上次一樣,將賬一交:“你來你來你來!哎,該給咱們發冰了。”京城小官可不能得到足夠的冰,全家能吃兩口就不錯了。祝纓倒能給大家多弄一點。
祝纓道:“好。容我先寫個奏本,得先謝個罪才好。”
他們都說:“正事要緊正事要緊,不急不急。”
“這麼熱的天兒,怎麼能不急呢?”祝纓笑道。
奏本她都寫好了,在送奏本之前,她得先把大理寺的庶務再理一下,萬一有什麼需要請示的,順手就給辦了。等到了鄭熹下朝回來,她先給鄭熹彙報了。一旁冷雲笑道:“可算回來了!還謝什麼罪呀?又不是你錯了。”
祝纓沒事,他也與有榮焉。如果祝纓隻給鄭熹弄好處,還連著鄭奕都得了許多好處,他心裡也是會不痛快的。既然查明了鄭奕沒有得到額外的好處,他心裡也就舒坦了。
鄭熹道:“彆聽他的,寫誠懇一點。”
祝纓道:“寫完了。”
“拿來我看。”
祝纓寫得很誠懇,先是寫自己一個官職低微的人不該耽誤皇帝、朝廷處理真正軍國大事的時間,是自己不好。再寫自己一個年輕人,經驗不足,被人彈劾了就是自己做事不周到。然後寫自己會引以為戒,瓜田李下的不好,建議朝廷下令,所有的官員都甭跟上官的親戚來往。
鄭熹罵了一句:“胡說八道,彆又淘氣了。”
拿筆把這一段給抹了,裴清問:“怎麼了?”伸頭一看也樂了,對祝纓道:“你又不是七郎,怎麼能這麼跟陛下說話?”
祝纓道:“跟陛下說實話麼……”
鄭熹讓她重新寫,祝纓就把最後一段改為引以為戒,關心熟人也要有個尺度,慰問即可,彆管彆人家的閒事了。
裴清讀著這最後一段,竟讀出了一絲淒涼之感,暗罵段琳不是個東西。
段琳此時是無法辯駁了的,更讓人生氣的是,段嬰今春考取了進士科,可惜受了這件案子的影響,幾位主考沒有將他取作頭名,而是給了一個中間的位置。
段琳告誡兒子:“經此一事足證鄭熹心思縝密,凡事不要輕舉妄動。唉,凡自己做過的事,都不要拿來說他,免得又被牽扯出來。”
此時他不知道他家的姻親是祝纓為了自保給安排鉤上的,卻依然對祝纓產生了一絲興趣:這麼能乾,鄭熹又保著?那可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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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料到段琳有可能注意到她,不過她也不在意,跟著鄭熹乾,就得有被鄭熹的敵人盯上的覺悟。
這天,她拿一些公文去政事堂請王雲鶴批示。
在政事堂外麵,遇到了一個目光十分不善的紅衣老頭兒。祝纓按照禮儀讓在路邊等他過去,不想這貨停在了自己的麵前,問:“你就是祝纓?”
“正是下官,不知您是?”
“哼!”來人輕蔑地將她打量一番,繼而拂袖而去,“黃口小兒,不過如此!”
祝纓等他走了過去,才抓著一個政事堂行走的書吏問:“剛才那個是誰?”
“段智段大夫。”
“豁!嗬嗬!”祝纓笑了,真是要謝謝段大夫了。
她抱著公文先去請示,施鯤意思意思地說了兩句以示安慰了。陳巒多說了一句給這個小老鄉,道:“寵辱不驚,方是我輩本色。”
“是。”
王雲鶴將公文先批了,才說:“做官為政,遇到一些事情是難免的。不要因為一時之事,就失了為國為民之心,從此頹喪又或者墮落。君子也要煉心。”
“是。”
祝纓嘴上答得好好的,當天回到家裡就乾了非常“一驚一乍”的事。
她剪了點馬尾毛,又翻出點膠,動手做了一副假須。
次日起來吃完飯後,騎上馬往皇城去。快到皇城了,掏出假須來往臉上一粘。這假須她沒有認真做,做工相當粗糙,是“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的水平。看的人都笑了,溫嶽道:“你這是乾什麼?”
祝纓道:“聽話啊。不聽話又要被參了。昨天,段智大夫說我黃口小兒,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我給他現粘一個,免得他看我不順眼再參人。”
溫嶽忍著笑,道:“快拿下來,快拿下來!這裡人來人往,你又想被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