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狩獵(2 / 2)

來人衝了下來,看到祝纓一怔:“是你?!”

祝纓看看對方,頓了一下:“哦,是你。”

嘖!見過的,當年她還沒給蘇鳴鸞當義父,到山寨裡“做客”遇著利基家的偷襲砍了蘇鳴鸞族叔的頭。當時頭就彆在這個人的腰間,然後人頭就被祝纓給扣下來了。

這可真是太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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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匹馬動靜不小,營地也騷動了起來。張仙姑和祝大心裡嘀咕著早該回去了,這個時候卻都沒出聲,都安靜地跟花姐聚一處,時刻準備聽閨女的招呼。

丁貴等人也紛紛開始收拾,獵戶們都牽好了狗,拿著鋼叉準備著。“邊境”上的小型摩擦一直都有一些,一般也不輕易死人,群毆比較常見,見血受傷也比較多。今天特殊,有知府,他們準備好了打一場厲害的。

對峙的雙方沉默了一陣兒,山上衝下來的人本來是要喝問的。問什麼人,跑來乾什麼,彆擱這兒亂跑。他是得到了消息,山下有土財主打獵,這個常見,總有不知死活求刺激的。後來是聽說山下有大股的兵馬調動,他警惕了起來。

接著,又傳消息說兵馬走了,但是營盤看得嚴。他就決定親自來看。

到了一看是熟人。

祝纓雖記得這個人,卻並無彆的想法,這人記祝纓就記得非常的深。他當年都得手了,是極漂亮的一次狩獵,半路殺出個小白臉兒壞了他的好事,他白跑一趟,那一手連珠箭讓他記到了今天。祝纓這幾年模樣也沒怎麼變,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比當年又顯成熟了一點,胡子也蓄長了一點,祝纓反應一下從腦海裡搜出這個人來。

這人沉聲問道:“又是你?你是什麼人?不在福祿呆著又來搗亂?”問完,對身後吆喝了兩聲,身後一個人跑出來將他的話用南平方言重複一遍。

他對山下的情況知道得不算太詳細,他以前知道祝纓是福祿縣的,跟阿蘇家關係好。後來祝纓升職,稱呼變了、官職變了,地盤也變了,他弄得不太清楚。

祝纓道:“我是南府的知府,在南府的地麵上行走,你冒出來要乾什麼?”

兩人隔著不到二十步,祝纓看到那人的表情變了一下。那人道:“你會說我們的話?你是什麼人?”

祝纓笑了一下:“告訴你了,南府知府,你是什麼人?”

那人道:“這片山的主人,這裡的頭人!”

“名字呢?”

“問人名字,不報自己的名嗎?”

“祝纓。”

“寶刀,”那人驕傲地說,“能砍頭的刀。”他出生的時候,他的母親夢到了一把寶刀,他父親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名字。

祝纓點點頭:“這麼說往西的山裡你能管些地方了?你有幾個寨子?都能做得了主嗎?做不了主就換個人來說話。我的地方,我能做主,你呢?”

“寶刀”因她會說利基話而稍稍緩解一點的表情變差了:“當然!”

祝纓道:“你還沒說你能管多少寨子、多大的地方呢!這裡上個月跑了一個殺了人的罪人,很凶,不好,你要能管得著,就讓寨子小心一點吧!”

“咱們各人管好各人的事!”

“你究竟能管幾個寨子?要是管不著彆人,我會與彆人講的,不能叫人不知道吃了虧。”

“寶刀”怒道:“這裡大小十個寨子歸我管!我的地方不比阿蘇家的那個女人小!”

祝纓點點頭,道:“那好吧。這樣,你如果抓到了人,交給我。你寨子裡如果有人殺了人逃到山下來,我也抓了還給你,怎麼樣?”

“我自己會抓!”

“彆想帶刀進我的地方!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祝纓寸步不讓。

“寶刀”沒有拂袖而去,他說:“你的箭很準,你的馬也很快,與我比一場,贏了我就答應你!”

祝纓道:“你要怎麼比?”

“寶刀”想了一下,道:“咱們都不用彆人,隻你和我。那邊山腳下有一棵大皂莢樹,誰先到那裡算誰贏。”

祝纓道:“好。”她看了一看這位刀兄,個頭在這裡算高的了,一身的腱子肉,也不怕冷,估計一下這人怎麼也能稱個一百五十斤。她就不一樣了,她才一百二。常與金良、侯五等人混在一起讓她知道一個常識——騎馬跑路,不但看馬還得看人。馬要能跑,人得輕,人越輕馬跑得越輕鬆。在他們的故事裡,魁梧壯碩的將軍甚至需要特殊的馬匹,或者雙馬,才能將人馱起。

她的還是鄭侯當年的饋贈,幾年了,還不算很老。刀兄的馬是本地馬,山路耐力還可以,不太適合這樣的賽跑。她和刀兄差著三十斤呢,想也知道誰的馬更累。

她答應得爽快,項樂十分擔心,祝纓知道他們擔心什麼。對胡師姐道:“你為我壓陣。”那一邊,刀兄也低聲吩咐了幾句。兩人都撥轉馬對,對著皂莢樹的方向。

他們互相提防,又同時出發。刀兄不愧是頭人,他的馬也是一匹良駒,奔跑得很迅捷。但是隻要不是良馬的產地,一地的好馬總難強過鄭侯這等京中貴人所擁有的好馬。祝纓開始稍稍控製,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兩人一前一後跑了足有十裡,果然見到一株極大的皂莢樹。

祝纓這才儘力驅馬,從落後兩個馬身到一個馬身、半個馬身到齊頭並進隻在短短的幾瞬。“寶刀”見狀從馬上橫過拳頭來打,祝纓身子往旁一歪,拳風掃過她的身側。祝纓身子彈正,一鞭馬,駿馬往前一躥,她頭也不回地縱馬前奔!

“寶刀”手中馬鞭往前一揮,祝纓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又是一閃!她打定了主意不與“寶刀”糾纏,人家比她重三十斤,奔馬背上的三十斤,拚力氣她是不太行。

他們二人的隨從都不敢怠慢,也都儘力追趕,但都跑不過這二人的馬。胡師姐等人在後麵看到了,都大罵刀兄耍賴。刀兄聽得半懂不懂的,也不理睬。這種事情以賽馬中是比較常見的,挨罵,也是比較常見的。他很習慣了,專心往前追趕。

祝纓的馬往前躥出一個馬身、兩個馬身,終於提前二十步到達。到達皂莢樹下,祝纓提起馬韁,駿馬一聲長嘶,被祝纓飛快地撥轉馬頭對向刀兄奔來的方向。祝纓更不遲疑,自鞍袋中抽出袋來,張弓搭箭,對準了跑過來的刀兄。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刀兄一驚!猛地往下一沉,借馬身擋著自己。

項樂等人叫好,刀兄的隨從們都驚怒地大罵,也有人要張弓搭箭解救他的。刀兄將身體側掛在馬的一側,很有技巧地驅馬,遠離祝纓。馬在他的控製下兜了一個圓弧。他的血液流得很快,心呯呯地跳,興奮與緊張一齊占據了他的身體。但是預料中的箭並沒有射過來,連箭飛過來的風聲也不曾聽見。

祝纓一路瞄準刀兄,等到刀兄在離她四十步遠站住了,重新坐到馬上看過來。祝纓看著他,鬆開張弓的手,一手提弓,一手將箭在手裡挽了個花兒,揮開了刀兄隨從箭過來的幾支箭。

刀兄輕斥一聲,隨從們也都收起了弓,項樂與胡師姐等人也來了,雙方再次對峙。

祝纓和刀兄都比較克製,刀兄道:“算你贏。”他的隨從們都叫著說祝纓作弊。

祝纓一麵將弓箭插回袋中,一麵道:“本來就是我贏。”

刀兄想了一下,道:“你剛才說的,我答應了。我們利基人從來不騙人,不像山下人!”

“答應與你比試是告訴山上的人,誰來了我都不怕。也是告訴山上的人,隻要說話能做數的人,我也都願意與他交談,”祝纓說,“但你是不是真的頭人,我也要弄個清楚。”

刀兄道:“我就是頭人。”

祝纓道:“你也不信山下人,我也不知你身份。我會找人問你是誰的。”

“哼!阿蘇家的那隻鳥兒嗎?你們是一夥的。”

“對啊,她已經是朝廷的官了。”

刀兄冷冷地看著她,說:“你與她一夥,幫著她對付我,又要我來幫你捉人!”

祝纓道:“她起先也不是朝廷的官,我與阿蘇家先交換奴隸,再互相不包庇犯人,有人犯了罪,照兩家的辦法來懲罰。然後有了交易,她認我做義父,我為她向朝廷求官做。你也可以。”

刀兄依舊不開臉:“你們就會說好聽的話,拿做官來騙人。”

祝纓道:“我這話現在還不是對你說的。我會找人問你是誰的。我跑馬快一步,我們先說犯人。彆的,你現在答應了,我也不信。”

刀兄沉沉地看著她,祝纓也平靜地回望,刀兄點了點頭,道:“我等著聽那隻鳥怎麼叫!”

祝纓道:“我也不用問她,我還有人問。”

“狼。”刀兄說。

祝纓道:“你認識他?那你有點兒像了,不過我也不全聽他的。”

“說現在。”

“行,你答應不?”

刀兄道:“好!”

祝纓道:“等我知道了你是頭人,再說旁彆的。”

“我等著,你有話,叫狼來告訴我。”

“你不許動他阿爸的頭。”祝纓說。

刀兄笑了笑。

祝纓看營裡又派了人來,道:“你吃飯了嗎?我請你吃烤兔子。”

刀兄搖搖頭:“你信了我是頭人再說!”他打了個呼哨,帶著一眾隨從跑走了。

項樂上前道:“大人,咱們回府吧!”他難得說得很堅定,胡師姐也說:“不好弄險的。”

祝纓道:“好,回府。”

祝纓與項樂等人回到營地,老兩口迎上來問:“剛才怎麼了?”

祝纓笑道:“遇著了幾個山上下來的人,與他們跑了一會兒馬,我的馬更好。我要留他們吃飯,他們說不吃。哎,咱們吃飯吧,吃完飯回去。小妹也該回來了,不能讓她回到家裡沒人管。”

張仙姑巴不得這一聲:“好!”

祝纓又讓隨行的獵戶們將她打來的兔子都收拾了,皮剝了、肉拿粗鹽醃了,還有些野雞、野鴨等也都如法炮製,都裝到車上。

她們當天就返回了,祝纓還是騎馬,回程比來的時候還輕鬆,她跟在張仙姑的車邊,告訴她:“並不危險,那天那幾個人說,半夜看到咱們營裡的火光,怕咱們是歹人要搶劫他們才過來看的。”

張仙姑伏在車窗沿兒上笑:“哈哈哈哈,我看他們是匪類,他們倒當咱們是匪類了。”

一路回到了府城,梅校尉又帶著一隊人等在那裡,看到她毫發無傷,知道自己又白白擔心這個小白臉兒了!他瞪了一眼前天來報信的斥侯,心說:你小子說的半夜被人窺營呢?!回去打你二十棍信不信?

祝纓道:“來,將那兔子給校尉勻些。”

兔子這東西生得快,一逮一窩,獵物裡這種東西尤其的多。她分了梅校尉六隻野兔,又包了兩隻野雞給他,梅校尉心說:三百大軍為你開拔再回來,我賺兩頓兔子肉。以後再也不管你個小白臉了!

兩人歡笑道彆。祝纓回府之後命人將帶回來的兔子拿幾隻到府衙的廚房裡加餐。又取大壇子,往內裝了一壇兔子、一壇野雞,使人給冷雲送去,說是自己打獵的收獲。餘下的取來掛著,拿木柴來做成熏兔。

廚房裡忙著,祝纓命人去請來狼兄,詢問利基族的情況。根據描述,她見到的那個確實是利基族一個大支頭人。上一任的頭人,或者說洞主,前兩年剛死,算起來他去阿蘇家獵取人頭的時候他父親還在。父親一死,他才升格做的頭人。

祝纓又派人去請來仇文,向他詢問利基族頭人的情況,仇文道:“是他!那個人就好砍人頭做祭!”

祝纓再去問其他人,說法也都差不多。又命畫了畫像來認,差不多可以確定她見到的那個人,就是新任頭人。

祝纓點點頭,當然啦,蘇鳴鸞接受了敕封,周圍的部族必然會有所反應。已經破開了一個口子,接下來的進展就會快一點。

確定之後,她就讓狼兄再送信,跟刀兄約個時間再談一談。

狼兄接受了這個任務,從府城出發,前後腳的,蘇喆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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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喆在家住到了二月初九才出發,在福祿縣又住了兩天,到府城的時候已經是二月十三了。

從府衙回家,她高興,從山上到府衙,她也高興。

蘇鳴鸞給她準備了禮物帶回來,她先跟張仙姑說:“太婆!這是你的!”又給祝大、花姐等人分贈,最後對祝煉二人皺鼻子。

祝煉心情不錯,不跟她拌嘴。他的邏輯很簡單:我跟著大人一個姓,我們才是一家人,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祝纓從前衙回來,看她開心就說:“咱們明天再上課。”

在祝纓這兒上課是很有趣的,蘇喆笑道:“好!”

第二天,祝纓先到前衙安排事務、批公文,然後抽個空到後衙來:“都到書房來上課了!”

蘇喆開心地到前院去,兩個小伴讀給她拿著書包本子。冷不丁的,看到對麵院子裡出來兩個不討喜的人,也背著小書包。蘇喆瞪大了眼睛:“你們乾嘛?”

祝煉麵無表情地道:“上課。”

蘇喆:……

一回來就多了倆同學?!還是利基的這倆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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