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來人在哪裡?快,請來一見。小柳,把趙振他們四個叫來!”
小柳道:“荊郎君他們在城內還好,趙郎君可是回家過年去了。”
“那就派人去叫他來!是好事!他們的告身下來了!”
“是。”小柳笑著答道。他很高興,大正月的聽到好消息,誰都會開心。他又悄悄地看了祝纓一眼,心道,跟著大人就是好,興許也能像小吳哥那樣……
祝纓自己也高興,她想在自己離任之前多為梧州栽培出一些官員。隻恨不能讓她再任三年梧州!
很快,荊生等家在南平縣的人在一片喜慶中跑到了刺史府。此時刺史府裡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當值的衙差臉上都帶著笑意。荊生是荊綱的族親,家裡知道規矩,早準備了許多的紅包,一路發了進去。
待到了正堂,看到祝纓,荊生一個頭叩了下去:“晚生拜謝恩師。”
祝纓上前將他扶起,道:“快快請起。”
荊生仰起頭來時,臉上已掛上了感激的淚水:“若非恩師提攜,晚生哪有今日?”
他的心中也如小柳一般有期盼,小柳的榜樣是小吳,他的榜樣是顧同。本想著沉下心來老老實實聽幾年使喚再探一探口風,哪知祝纓不聲不響給他辦成了。
荊生喜極而泣,連連頓首,祝纓都把不住他,荊生道:“恩師深恩厚德,學生沒齒難忘!嗚嗚……”
荊生嗚咽良久,才在小柳等人的協助下站了起來,看祝纓一派平和的樣子,他又不好意思了起來。
小黃知機,去打了水來給他洗臉,荊生更加不好意思了。匆匆洗了臉,同學汪生、方生也嗚嗚著進來,二人進來沒看到他,見麵就是一跪,也是叫一聲:“恩師。”
荊生瞪眼看著兩位同學嗚嗚地感激涕零,覺得汪生說的“學生必恪儘職守,以恩師為榜樣,不辱沒了恩師的名聲”以及方生說的“上報陛下、恩師,中慰父母,下安黎民”比自己說得好。他忙添了一句:“我們都是這樣想的。”
汪、方二人這才發現荊生,不由耳朵發紅。待二人也洗了臉,祝纓含笑道:“終於不負你我相識一場。”
三人又是一番感謝。荊生猶豫了一下,問道:“不知趙振他……”
“他家遠,過兩天也過來。到時候大家一起聚一聚,我有事囑咐你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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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振到來時,荊生等人已各自回家準備慶祝了。趙振由父母、本族的長輩趙翁等人陪同。福祿縣的人到州城來,總是覺得底氣格外的足。
他們到了門上遞了帖子,很快便得到了接見。
趙翁與趙振的父母激動得話音裡有點哆嗦,趙父一個不小心說溜了嘴:“自打大人叫他過來做事,咱們就常說,福氣快到咱們家了,比彆人雖晚了一點,好飯不怕晚,嗷嗚……”
趙母將腳從丈夫的鞋子上又碾了一碾默默地移開,後悔踩得晚了。她的裙擺挨著他的衣擺,一疊,又散開了。趙父忍痛忍得麵目扭曲。
祝纓一笑:“你們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趙父、趙母都開懷,兒子做了官,他們也可做得封翁封君了,一家子都感激了起來。
祝纓對趙振道:“我請你們吃飯,還有荊、汪、方三位,大家夥兒一起,我正好有事囑咐你們。”
趙振響亮地答:“是!”然後又笑,“學生有些慌,也不知道要怎麼做,正想請教老師呢。”
趙家一家人住在福祿會館裡,到得次日,祝纓在府中設宴,作陪的是府裡的官員。排麵給得足足的。
祝纓給他們都安排好了,先在家中慶祝幾天,然後就要動身。幾人要任職的地方比較遠,都在北方,不像顧同,隔倆月就能捎封信過來請安問好,順便捎帶些東西。趙振等人要去的地方遠在千裡之外,通信並不方便。
祝纓特地叮囑他們:“或與前些日子一些官員被罷有關,你們到了那裡之後務必小心。你們乾事的本事我是不懷疑的,但是人有水土不服、事也有水土不服,人情往來也一樣。去了先摸摸底再乾。”
“是。”
四人都在祝纓手上乾過些實務,雖不如顧同、趙蘇那樣的嫻熟全麵,但也耳濡目染,自思可以應付。
祝纓又說:“到了之後務必心懷百姓。與上下要處好,對同僚要客氣。且不要動歪心思。隻要你們能將事做好,不會被埋沒的。”
得了這一聲,四人都安了心。祝纓又贈他們盤纏,父老們亦各有贈,沒出正月,四人就結伴離開。他們要一同北上,走過一段之後再分開。四人並不知道,吏部那裡一批批了不少人,那些人沒他們的好運氣,須得到吏部走個過場、由吏部官員審核才能領到告身。
祝纓也不知道,此時的京城,皇帝也已同意了姚臻的舉薦,要將章炯調離梧州。章炯的品級更高一些,手續也複雜一點,文書下得就晚。政事堂打算將繼任者選好,然後一同下文,不給她反應的機會。
她還很高興,正在去彆業的路上。她打算去彆業探望一下父母,再回來主持春耕並等章炯回來。
張仙姑和祝大兩個自從知道祝纓的計劃之後,反對也無效,隻得想著先在彆業給祝纓“扒拉好窩”。因為項樂新婚,正在福祿縣老家小住,新年不在彆業,老兩口覺得沒有自家人看著彆業不行,就沒有下山來。
與她同行的是彆業隨從。
花姐等人被她留在了刺史府,隨時關注著梧州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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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比之前好走了不少,五縣說不修路,也將大路略略平整了一下。祝纓騎在馬上,嗬出一團白氣。一行人走的是近路,即中路。
南路即左路是阿蘇線,北路即右路是塔朗線,中路則是要過那道狹長的山穀。山穀取直,所以比左右路都要近些。
如今山穀儘頭已經建起了一個簡易的堡壘,或者說關卡。
祝纓一行人到了關卡下麵,祝銀大聲說:“大人來了,快開門!”
關上的人往下一看,忙跑了出來:“大人來了!”
這是兩個年輕人,臉上都帶著點激動的笑,看著祝纓的眼睛亮晶晶的。關卡上有約摸二十來人,他們都是侯五帶出來的人,一見祝纓來,派了兩個看門的,餘下的都過來在祝纓麵前站好隊。
祝纓向他們道了一聲辛苦,又指其中一人的靴子問:“過年沒領到新的?”
那人笑道:“有的,今天輪到我打柴,就換上舊的。”
祝纓又問他們吃住如何:“到卡子上幾天了?什麼時候替換?還忙得過來嗎?家裡的活計有人乾麼?”
領頭的一個小胡子道:“回大人,我們這一班守一個月,還有五天就來人替換了。家裡儘有人的!咱們吃大人飯,當然要先乾大人的活!沒有大人,哪裡有我們的今天?”
祝纓道:“也要顧家。”
小胡子的官話不太好,聽得一愣:“咱們是祝家的,顧家是哪家?”
祝纓一笑:“對,你們是祝家的,不是彆家的。”
小胡子用力一點頭:“嗯。”
祝纓一路順利地去探望過了父母,在彆業小住了兩天,將彆業的春耕事務先安排一下,以防到時候自己走不開,彆業春耕無人安排。
等她再次下山,便收到了朝廷給她的驚喜——章炯升任安陽知府,朝廷給她安排了一個新的彆駕。來人姓張,名運,名聲不顯,祝纓之前也不知道他,其人性情如何更是無從得知。
朝廷這些老狐狸,真是一肚子的壞水,十分會給地方上添亂。